第 34 章 不甘平庸
夜深人静，都城陷入深秋清冷之中，南城却火热如炎夏，常年的饥不饱腹造就了形态各异的老人和妇人，只两天的饱餐，每个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之光。
神龙卫穿着附甲军衣，斜背劲弩，腰悬战刀，踏着粪水污秽穿梭在逼仄的篷屋巷，惹得站在篷屋间破衣烂衫的孩童们眼露精光。
“你们的丈夫儿子已经在旧城耕种收粮。”
“北朝皇帝残暴，我们全部去太尉府请求贤明君主登基。”
“南城人要自强，不要平庸！”
“南城人要吃饱，要住房！”
族长头人被召集到破败的小广场，这是小孩子的乐园，也是穷困潦倒的南城人祭祖的地方。
指挥使兵来了五百人，其中有南城走出去的人才，给予族长头人坚定的目光，得到官家认可，这些老人立刻挺直了佝偻弯曲的身子，神龙卫百卫长看众人到齐，拿过一只火把。
“城南的长辈们！你们的儿孙在旧城有地有粮吃，是贤明之主三皇子高授所赐，当今朝堂暴虐，我们要暴君让贤，我们要吃饱，要干净宽敞的住房，我们不要饥饿，不要战争，请大家带上族人，明早前去太尉府请求贤明之主登基。”
众人哑然，百年来的残酷压榨让这些老人麻木且恐惧。
“我们不要忍饥挨饿，不过猪狗不如的生活，我们要吃饱，要住房。”
一位长者拿出领粮书，颤巍巍说道。
“大人！这也是三皇子发放的吗？如果是，我愿意带着族人去求让贤。”
“平价粮食和领粮书都是皇子所赐！”
神龙卫找几位识字头人读圣湖令，北邕湖闹鬼已经传遍全城，穷人更加相信天命神通。
一夜之间，贫苦的南城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穷人得了希望，犹如烛火点燃荒原，一夜之间城西城东的亲戚也加入进来。
独腿王二打了自己干瘪的老婆，三个瘦骨嶙峋的儿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打的头破血流。
“臭娘们！拦着我去太尉府，王爷的香米吃了不知报恩，我这废人死了又怎样？” 倚在臭沟前的王二骂骂咧咧，心里却无比难受，想当年自己也是铁骨铮铮的戍边军，吃了败仗断了腿，免罪窝在这臭粪沟，苦了老婆害了孩子，还不如博一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有甘心平庸而死的汉子。
神龙卫的人听到女子嘶喊声，过来查看，看了一眼王二。
“打老婆算什么本事？断腿也不是你可以打老婆的借口。”
王二无语，羡慕的看着衣着威武的兵士，渐渐的眼中满是泪花。单腿蹲下掩面不语。
“如此家境为什么不上报？”
“大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让他去太尉府，他死了我们就活不成了。” 妇人声若蚊蝇。
守卫从怀中取出一张领粮书，提炭笔写写画画，然后交给妇人。
“所有死伤，军卫养着你们，拿着领粮书可以多领一份，好好养活三个孩子。”
王二单腿跪下，神龙卫赶紧扶起。
“我们不兴跪拜，大丈夫不屈膝，顶天立地的活。”
穷人大多无甚羁绊，零零碎碎的阻挠和担忧被千名指挥使兵和神龙卫一一解决，这是曲何团结底层贫民的第一次胜利。
当太阳升起，浩浩荡荡如同乞丐的万名城南贫民走在城中大道上时，朝野震动了，皇帝严令禁卫弹压，百官力阻，太尉高至诚在反省期，皇帝欲要杀人泄愤，有官提议，让太尉大人解决贫民聚集之事，皇宫后院，皇帝怒而鞭笞宫人五名，轮到第六人时，皇帝心疼如绞，暂且留着下次再打，侥幸逃过毒打的是刘宫人，皇帝休息三个时辰渐渐好转，鞭笞的五名宫人已经死了四个，还有一个奄奄一息，刘宫人一咬牙，接过宫女端过来的汤药，走进皇帝寝宫。
刘宫人出来时感觉秋日灿烂起来，北朝要换新天了。
禽兽皇帝被碗茬捅了几十个窟窿，腥臭的脏血流了满床。刘宫人满身血污，走在禁卫面前，竟然没人按倒他，禁卫们心里诧异，被打的满身血污还能直立行走，也是个强人。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有间酒家的掌柜，淇镇人杨永贵，飞速急报曲何。
曲何在城北皇道上的一间茶肆坐镇等待贫民队伍前来，城北皇道是去太尉府必经之路。
曲何听闻刘宫人手刃皇帝，大呼不好，急忙上马前往指挥署。
沈方谦焦头烂额，几名大臣正在逼他出兵弹压贫民队伍，曲何不合时宜闯进来。
“沈大人！集合所有兵士围住皇城，以防游行贫民冲击皇城。”
沈方谦一愣！二话不说，推开几位大臣出门集合兵士。
曲何招来门口守卫，命令保护好各位大臣，不得出房门一步。
回身低语告诉沈方谦，皇帝已死，带兵封锁皇宫和死讯，急！速速入皇宫，控制宫中禁卫，阻拦者杀。
沈方谦腿软，上马都不利索了。
高寅已经集结所有神龙卫，先行前往禁卫军营，三万禁卫军一旦发现皇帝被杀，载美城必将血流成河。
曲何急奔太尉府。
皇城东边一座大宅，太尉高至诚凝神静思，圣湖令还没想明白，有人来报，城南贫民民变，声称要围太尉府请谏。
“来人！更衣去太尉府。”
曲何来到太尉府，被告知太尉大人不在，找到陈昂，告之情况紧急，必须控制禁卫军，否则要死很多人。陈昂见到太尉书令，让其出具调兵令，全军调出保障太尉府、都御署、京台衙门等官署安全。
曲何和陈昂快马加鞭前往禁卫军营，前脚走后脚太尉到，一问何人如此疾行。
书令答是陈昂去抽调禁卫军守卫官府。
太尉高至诚何等精明！赶紧命人准备纸笔，在竹纸上手书一封调令，让人加急送往禁卫军营。
太尉摸索着一沓竹纸，自从有了这竹纸，办公书画省事又赏心悦目。
门外闹哄哄的，下人来报，有贫民队伍向府衙走来，太尉高至诚摆手让下人出去，服务王朝四十余载，大风大浪见识不少，当今皇帝逆天悖伦，残暴不仁，着实痛恨，可自己老了，没有反抗革新的力气，几个皇子也不堪大任，太子又被打死，帝国又将陷入争嫡的斗争中，起战，百姓苦，周边群狼环伺，正在等待北朝内乱，乘乱入侵。
曲何和陈昂递出调兵令，禁卫营都管宣武将军常怀真，一看调令便冷笑，告诉来人，我营军兵只听从皇帝陛下调遣。
两人面面相觑，刚要离开，太尉府传令官急马奔来。
“太尉府令，接！”
禁卫军接过转身回去交给都管。
宣武将军点兵两千前往太尉府，大队禁卫出营，宣威将军高头大马在前，看都没看曲何陈昂二人。
“陈兄，这里有两百神龙卫，由你指挥，禁卫若有变，杀！”
曲何调转马头直奔皇宫方向。
陈昂心说这小子比我还狂，两百人对两万多人，真敢说。
太尉府前，城南贫民开始聚集，高呼:“我们不要饥饿，我们要吃饱，住好。我们不要战争，要有工做有地种，请暴君让位贤明。”
太尉正在斥问下属。
“贤明是谁？是谁教他们这些口号的？”
“属下不知！”
指挥使兵护在队伍前面，防止众人冲击府衙。
不一会，禁卫军也慢悠悠的过来了。
口号越来越响，渐渐的有了一点火药味。
人群越来越激愤，禁卫军也被阵阵口号声震得烦躁起来。
太尉脸色一变，急忙跑步出府，站在府台上，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贫民人群，指挥使的军士背对着贫民，和禁卫军对视。
太尉心里一怔！强作镇定。
人们一看太尉府出来人了，也不管是谁，喊声变成吼声。
“我们不要饥饿，我们不要饥饿！我们要吃饱，住好。我们要吃饱！住好！我们不要战争，我们不要战争！我们要有工做有地种，我们要有工做有地种！请暴君让位贤明，请暴君让位贤明！请暴君让位贤明！请暴君让位贤明！……”
宣武将军过来见太尉，下马施礼！
“大人！如此放纵此等乱民，国法君威将不存！”
“将军！命令你的军兵向后转身。”
“什么？” 太尉的声音被吼声淹没了，宣威将军不可思议的又问了一遍。
“将军！命令你的军兵转过身！”
将军一愣！
抬手示意所有人后转，禁卫们也是一愣！随后全部后转，背对着众人。
贫民人群噤了声，太尉走上前。
“我是太尉高至诚！北朝的子民们！天道有亏！君王不事！上古亦有禅位让贤之先例，明日朝堂我将于百官死谏我皇退位让贤，革新朝堂，增加都城工坊，给大家工做，改造城南贫民巷，让大家有房住！有饭吃！”
“大人莫要哄我们！我们手中有皇子圣湖令赐予的一个月领粮书，狗皇帝从我们出生起就无休止的盘剥和压榨我们，他给了我们无尽的贫穷和死亡，打倒暴君！让贤明君主登基！”
“打倒暴君！让贤明君主登基！” 神龙卫王忠自导自演再次点燃激愤。
宣武将军脸变成了猪肝色，人群中的神龙卫至少五十把袖箭对准宣武将军，只要他敢下令弹压，立刻变成刺猬。
皇宫，指挥使兵和禁卫军对峙，寝宫禁卫已被指挥使兵斩杀，所有知情者，已被秘密关押。
沈方谦怒斥:“高衍放下武器！回营听命！”
高衍大怒:“沈方谦！围宫作乱，罪诛九族！”
曲何带十名神龙卫，在皇宫中穿行，禁卫营紧靠东宫，穿过议政殿，再过放生池，远远看见指挥使兵站成几排，剑拔弩张。
曲何大喊:“太尉府令:皇宫禁卫放下武器回营待命！违者重罚！”
“哼！皇宫禁卫不受任何人节制！”
曲何看了一眼沈方谦，沈方谦点点头。
“禁卫军听令:放下武器！一……二……三……”
铮的一声，领头军校脑浆四散迸溅，禁卫们还没反应过来。
“杀！……”
铮铮铮！十把劲弩瞬间放翻几十人，指挥使兵提刀砍杀，鬼哭狼嚎一片！五百名禁卫军全部毙命，各处零散禁卫军不放下武器也被格杀。
皇宫戒严，禁止任何人走动。
“沈大人！太尉府令:看管好手下，不准祸乱后宫，等待三皇子入宫。”
“是！” 宣布下去，严格军纪。
曲何带走皇城门前两千指挥使兵，火速赶往禁卫军营。
太尉府前，群情激昂，王忠出人群与太尉洽谈。
“大人！城南贫民窟窝棚拥挤，粪水横流，能否请工器署出资整治？”
“准！”
“都城贫民和各地难民，请朝廷出资出地安置。”
“国库出资，王族权贵出地，准！”
王忠还要再说，宣威将军目中喷火。
“刁民！休要得寸进尺！”
王忠冷笑，眼神犀利以对。
“高高在上的将军！这些不是你的父母兄弟，在你眼里猪狗不如的东西，却养着你，让你有力气在这作威作福。”
宣威将军常怀真，北郡贵族，哪能受此奚落，拔刀一指王忠。
“奸贼小儿！敢如此说话！看我不砍下你脑袋。”
众贫民齐上前，指挥使兵被推了个趔趄，王忠一抬手，制止人群前涌。
“神龙诏令:逆万民者！诛！圣湖令:助暴君者！亡！”
“逆万民者诛！助暴君者亡！” 众人高喊。
常怀真握刀之手在颤抖，太尉及时阻止。
“将军忍耐！贫民生存之求而已，满足即可，目前北朝内部不宜动刀兵，我来相与！”
“壮士！我已满足你们的请求，可否退去，等待朝廷派人安置即可。”
“空口无凭，立字为证！请太尉和将军签名画押。”
太尉和将军脸色一变，看到王忠拿出纸笔，一人上前跪伏在地，将纸平铺在背上，等待太尉来写。
将军气急，欲要上前踢翻跪伏之人，王忠脸色一凛，抬手射出袖箭，正中将军手中钢刀，火花四溅，刀刃齐根断为两截。
王忠站起身，大吼:“神龙诏令:逆万民者！诛！圣湖令:助暴君者！亡！神龙诏令:逆万民者！诛！圣湖令:助暴君者！亡！”
身后人群边吼边跺脚前进，声震街边窗扇唰唰作响。
常怀真并非百战之将，色厉内荏的皮囊而已，虎口已被震裂，血顺着断刀流下，嘀嗒嘀嗒落在地上，王忠死盯着他，低声吼道:“神龙卫杀你们这些蛀虫如踩蝼蚁！”
禁卫军等待将军下令弹压。
太尉上前一步，拿过王忠手中笔，写下承诺事项，签名，拉过宣武将军，抹了将军血按了手印，也将将军手印按上。
王忠双手举起承诺书，众人欢呼，千百年来穷困潦倒的贱民第一次在高高在上的权贵面前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