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雄关落日圆
墨山铁厂向西至临西郡,即高殑王爷府所在地,钟于其率北朝羌藏营完全占据,辖十三卫所,表面听命北朝,实际已被全面控制,南面羌藏群山,有临西关阻隔进入北朝,北面古拉河平原,北朝赋税徭役名目众多,民众苦不堪言,弃耕逃亡域西,羌藏,北狄。大片土地荒芜,只攻打一个铁厂就陈兵十万可见穷兵黩武之程度。羌藏人那木图合带一队羌藏兵进入临西郡求和,那木图合一伙用火油换取兵营官百户,适时散布北朝军溃败,边关守军松弛,临西关或有可趁之机,大将军隆赞,羌藏王的亲弟弟,亲率五万骑兵进攻临西关,守将李杰临阵退缩,被副将高长哥斩杀,在神龙卫执事的指导帮助下,诱敌深入,巨石强弩分段包围歼灭,大败隆赞部,灭敌一万余人,俘虏六千多人。
高长哥将羌藏一万只右耳和五千多匹藏马送到载美都城,龙心大悦,擢升高长哥为永王,临西郡守,西南边军元帅,这个南王高殑的亲侄子终于混出了头。神龙卫执事钟于其因谋略出众、作战勇武,升为临西关副将参军,总理临西军务,这是墨山铁卫第一个全面控制之地,也是曲何北往最大的军事支持。
羌藏人要换回六千多俘虏,钟参军指名道姓要求那木图合来谈判,隆赞将军元气大伤,准备用十万牛羊换取自己的六千生力军,期望那木图合这个小百户能谈成。结果喜人,那木图合被人抬回羌藏营地,俘虏交换条件是五万头牛羊,并允许北朝商人在羌藏经商。隆赞大喜,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那木图合,心疼,将那木图合升为千卫兼亲兵营长,原来的营长已死。自此,北朝粮食生活用品经由临西关全面流向羌藏。
曲何车队行至延庆南乾庆关被拦住,高殑大怒,找主将来问话。
“王爷!您不在临西郡养老,来我乾庆关何为?莫不是要造反?”一獐头鼠目,肚肥腰圆的矮胖子奸笑道。
“于诚,按辈分我是你叔,你这样不敬污蔑长辈,我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这是你岳父给我的回信,你自己看。”
城墙上放下吊篮,派人将信和黑布包裹的五十两黄金放进篮子里。
不一会关门大开,小矮胖笑的脸攥成了菊花,躬身一礼。
“侄婿冒犯叔叔,请王爷恕罪!叔叔请入关!”手一挥,身后兵士让出大道,车队进入乾庆关。
“何哥!这个小胖子是福王高湛的女婿于诚,贪财好色之徒,其妻高岚不待见他,镇守乾庆关也没跟着来,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个人的岳父高湛,有勇有谋,还有军权,南北镇军和禁卫军都掌握在手,不爱财不好色,只喜欢权力和有才华的人。镇南王高殑是他的亲弟弟,只因得罪皇帝才受到冷落放逐西南之地。”
“此关必须拿下!”
“副将朱顺是我们的人,此关直面墨山,不如临西关容易谋划。”
有了福王护身,连搜查车辆都省了,通关过营,继续北去,一路民生凋敝,村落残垣断壁,野犬在其中觅食,眼露凶光。
“这是吃人的犬。”
“附近就有军营,村庄却没了,北朝必亡。”
“可能是躲避祸乱搬走了。”
“搬走就不会有恶犬。”
路越来越难走,过延庆才会有官道,官道也只是徭役民夫夯实的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
夕阳西下,一座雄关矗立眼前,为延庆府,以前是延庆关,城高墙厚是低于南方诸族的第一大关,驻守兵力三万,是南方盐铁贸易中心,城门半开,十几个守卫无精打采的胡乱站着,车轮声和升腾的飞灰引起了守卫警惕,城楼上遥首观望,有城门官出来镇住场面,十几人排成一排,抽刀肃然站立。
依旧是遣军士递福王信笺和银钱,城门官看完收钱,下马两百步相迎。
“王爷!请入城!将军公务繁忙,稍后拜见!”
延庆府为守边将军,军职为镇边督护,为名将之后,名唤姚汮,此人身材齐伟,面黄坚毅,威严无比。
最后一辆大车进入城后,城门关闭。
姚汮自东骑马而来,身后十二位部将跟随,到镇南王面前下马,单膝跪地:“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高殑双手相扶:“姚将军为国操劳,不敢劳烦将军,本王只在延庆休息一夜,明天即刻奔赴大都。”
“王爷请!略备薄酒为王爷接风洗尘。”
曲何让高寅安排好车马护卫饮食,独自登西边城墙,一轮圆盘似的红日即将落下,旁边一位静立的士兵和一面红旗迎风招展。
“这太阳一直又红又大吗?”
士兵一动,依旧挺立,用官话回道:“很少出现,一旦出现就预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还有就是看到的人会有好运!”
曲何笑笑,掏出一颗从高寅那里拿的金锞子,放在士兵眼前的城垛上。
“哈哈哈!雄关落日圆,悍兵握戟直。夕照独凭栏,高唱凯歌还。”
士兵换岗后,打听城内新来的商队,原来是镇南王的车队,一粒金子救了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心存感激。
高寅邀请低级军官在集庆楼喝酒,高殑与姚汮在将军府喝酒,曲何一人走在傍晚的延庆府街道上,夯实的土道,战马踏出的一圈圈蹄印和马粪马尿遍地,心里有了一种感觉,或许不久将来这里将酒旗林立,商铺遍地,再没有粪便的恶臭和戍军的冷漠。此时的大街两旁住户大多紧闭大门,和淇镇相比,太过冷清。
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酒馆,要了一壶酒,一碗炒豆,说有狗肉,曲何想起残垣断壁间眼露寒光的恶犬,摇了摇头。酒是浑浊酸涩的,一口一口难以下咽,吃了半碗炒豆,丢下一粒金子,走了,等我回来,让淇镇美食美酒来这里,那才有活力,才有醉生梦死的感觉。
车马店在城东将军府附近,曲何独自转悠回来,十人守着车马,其他人已经睡了,王爷留在将军府休息,高寅还在前面和军官喝酒。
刚进客房,一个守卫便端来热水,洗漱完毕,换盆烫脚,曲何舒服的闭上眼。心想不对,哪有这么贴心的守卫?
晚了,一把匕首已经抵在曲何的咽喉。
“前面喝酒的那个少年是不是叫曲何?” 手在颤抖,是个女声,柔美中带着恨意。
“曲何怎么了?”
“就问你是不是?”
“不是。”
“曲何在哪?”
“你去将军府问问,他和高王爷在一起。”
“你是谁?”
“我是逍遥子。”
女子收了匕首,转身就走。
“站住!”
女子疑惑的回头看他,纱巾蒙面,一汪秋水共长天,只看一眼心情就好了起来。
“干什么?”
“没跟我道歉,差点被你杀了,我还没结婚。”
“帮你洗漱是你天大的恩赐,相抵了。”
曲何顿觉遇到对手了。
“你这样去杀曲何就是找死。”
“死有何惧?做鬼也不放过他。”
曲何站起身,擦擦额头的汗。
“坐下!和我说说曲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为何和你说?”
“我可以把曲何约来房间。”
女子拉了凳子坐下。
“当真?”
“骗你是小狗。”
“油嘴滑舌。”
“说吧!”
“曲何害了我全家,只有我和弟弟被管家藏在粪车里逃出生天,我必要杀他报仇。”
“你是高元的女儿?”
“是。”
“果真虎父无犬女,实话告诉你,你说的曲何已经到了载美都城,我们押车走的太慢,如果你想报仇,可以跟着我一起走,到大都去杀了他。”
“凭什么信你?”
“你现在无人可信,而且你是逃犯,被人认出死路一条。”
“死有何惧!”
“住口!你死去的父母兄弟看到你这样多痛心,外面都是我的人,我喊一声你能跑掉?”
“你凭什么吼我?”
“算了,好心没人领,你随意,反正你死了,你弟弟也活不了了。”
呜呜!女子伏在桌上呜咽起来。
“住口!你想害死我。”
“你又吼我?”
“带我去找你弟。”
“我弟在马棚里。”
曲何开门。
“你干什么?”
“给你们叫吃的。”
“来人!准备饭食送到我房间来。”
然后回身对女子说:“待着别动,我去把你弟带过来,给我个信物。”
女子拿出个玉佩。
“你要还我。”
曲何心里腹诽。
马鹏里翻找半天,有两个守卫过来,曲何摆摆手让他们离开,终于在草垛里找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睡得很沉,抱起他回屋里,放到床上。
饭菜上来了。
“你先吃,等你弟醒了我再叫人送。”
“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曲何长叹一声,“因为你的眼睛像我青梅竹马的眼睛,前年战乱她被羌藏人屠村杀了。”
“对不起!”
“吃吧!我不看你。”曲何转过身。
全是嚼咽喝汤声,不一会就吃完了。
“我吃完了。”
曲何转过身愣住了,一是美,二是杯盘一干二净。
“你……你几天没吃饭了?”
女子忽闪着大眼睛,脸红道:“两天了。”
曲何急忙奔向床边,试了试小孩的鼻息,正常。
“你弟弟几天没吃?”
“他晚上吃了饭团。”
“你为啥不吃?”
“就半个饭团。”
“我去给你烧热水,你洗个澡,换身衣服。”
曲何出去让人烧热水,然后把高寅叫到一旁。
“有人要杀我,被我稳住了,在我房间里,我现在叫逍遥子,跟下面人通知下,我是你的助手,给我弄两套这么高的男人衣服和七八岁小孩的衣服。别露馅了!”曲何用手比划下。
高寅被吓得酒随汗出了一半,曲何死了他就完了。赶紧命人去准备衣物,并派人紧跟着保护曲何。
曲何回到屋里,女子坐在床前看着弟弟。
“一会水来了,你洗澡我出去。”
“嗯!”
门被敲响。
曲何开门,两守卫双手递过来包袱,然后立在门口。
“走开,走远点。”曲何小声说。
回身把包袱放在桌上。
“你的衣服和小弟的衣服。”
守卫送来热水和大盆。曲何走出去带上门,坐到不远处,两个守卫也站了过来。
“去休息吧!不用在这。”
两守卫一躬身走了。
曲何靠在柱子上闭眼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搡他,他睁开眼,一袭男装的绝美女子,正用大眼睛看他。
“哦!你洗好了?忘了给你准备内衣了。”
“进屋吧!外面冷。”
两人进屋,他弟弟已经洗好换了衣服继续呼呼大睡了。
“小孩天真无忧无虑!真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是将死之人。”
曲何一惊,心说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你不会死!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和你弟受到伤害。”
“呜呜!其实我想了很多,也不全怪那个曲何,皇叔昏庸受奸人怂恿杀我全家,我走投无路了。”
“又哭!哭坏了我的眼睛,我找你算账。北朝皇帝昏庸无道,奸佞满潮,你父亲早不该为其拼命冲杀了,总之节哀吧!你家骨血还在,要好好活着,你父母也希望你带着弟弟好好活,为高家延续后代。”
“你到底是谁?”
“逍遥子。”
“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只要你能帮我杀了仇人,我把眼睛取下给你。”
“好!你休息吧!我睡凳子上。”
“小弟睡中间,我睡里面。”
“好!”
曲何梦了一夜,一会火烧连营,一会美丽的大眼睛。
清晨,补充好清水食物,谁也没在意多出两个人,还有个小孩。
姚汮派五百骑兵送了车队三十里,获得了五百两黄金,万两白银的犒军费,皆大欢喜。
一路北上的一辆马车中,女子闭口不言,曲何不断解释小孩各种疑惑,太阳为什么挂在天空不会掉下来?马为什么不长翅膀?房屋为什么会倒塌?爹娘为什么不来接他?看到一群逃荒的难民,就问他们为什么不坐车?大人睡觉小孩为什么哭?
女子终于不耐烦了。
“高阳你能不能安静会!”
小男孩眨巴眼睛。
“哥哥!你懂这么多?做我姐夫吧?”
女子气得脸通红。
“你姐现在有重任在身,可嫁不了人。”
“那姐夫你可以帮我姐吗?”
好小子,直接拉我入坑。曲何逗他。
“我猜你姐的名字,猜对了,我就帮你姐,猜错了,你长大帮你姐。”
“好哎!你猜吧!”
“你叫高阳,那你姐叫高艳,艳阳高照。”
女子身子一颤。
“你到底是谁?”
“又来了!我猜的是对是错。”
小高阳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对啊!我姐的名字只有我,爹娘,管家知道。”
“为啥?”曲何问女子。
“我爹从小就把我当男孩养,一直到现在都是,那个皇帝荒淫无耻,我有几个漂亮的堂姐都被他召到后宫去了。”
曲何目瞪口呆,这哪是人?简直畜生嘛!
正午的太阳照在大地上,本该栗苗青青的田野一片荒芜。
曲何掀开窗帘布,指着外面。
“艳阳高照。你爹娘给你俩起的名字很好,既然活着,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只是错生在北朝,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墨山淇镇,是个繁荣昌盛的世外仙地。”
曲何一路上把淇镇发生的趣事一一说了一遍。高度赞扬了女子仇人曲何的英雄事迹和铁厂解围的真相。
女子一路闭口不言,小高阳却对曲何产生了极大兴趣。
“姐夫!我姐说了曲何是我们的仇人,可是你说的曲何却是个英雄,尤其是他的橘虎,我也想摸摸他的脑袋。”
“高阳!你再乱叫人姐夫,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小高阳闭了嘴,曲何也不再说话,女子却流出了两行清泪。
曲何心想,哭泣难道能让眼睛变大变美?这个发现非同小可,怪不得邻居王二婶每晚都嗷嗷的哭,可她眼睛也没大过啊!曲何正胡思乱想中,女子道:“停车!我们下去,生死不用你管!”
曲何被吓一跳,这又咋了?
“你不顾你弟弟死活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你想得到我吗?我给你,当做感谢你不杀之恩。”
“为什么这样作贱自己?”
“哼!你讲曲何的故事就是你自己吧?”
曲何不想再装逍遥子,有点累。
“高艳!我就是曲何,你爹是我烧死的,但那是意外,北朝为了一个铁厂的财富,陈兵十万来攻,天理不容,再看看你们的国土,到处是难民,饿殍满地,天地荒芜,百村无一人。你全家的死是昏君佞臣害的,关我什么事?”
小高阳撇嘴要哭了。
“不准哭”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哇!姐夫你也吼我!”
“……”
“……”
“你要走到下一个城,你走,现在不能杀我,我去把北朝佞臣杀了,然后等你来杀,我不反抗。”
“你为啥对我这样?”
“我心里有愧,害死无辜的人,德行有亏,死不足惜!”
“我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是真小人还是大丈夫。”
“把匕首给我,我怕你断我幸福。”
“什么?”
“匕首给我,不小心碰伤小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