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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留守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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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的时间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在2000年左右,国家允许跨省份务工。

    我父亲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而且家里面也不具备办学的条件,于是乡村小学就关闭了。

    没有了学生学费的收入,家里面的经济条件一落千丈,入不敷出。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的父亲开始酗酒,抽烟,赌博。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面已经揭不开锅了。

    每到开学的时候,我的母亲总会以泪洗面,忧心忡忡。因为她担负不起我哥哥和姐姐的学费。

    家里面有一分钱都被我父亲拿去吃喝玩乐了,柴米油盐基本上都是靠借亲戚家的。

    但古话说得好,“借三不借二,救急不救穷。”时间长了,亲戚朋友看见我母亲都绕道走。

    村里面有几个毒嘴的婆娘更是过分,天天在背后议论我的父母,家长里短,流言蜚语,层出不穷。

    但是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人家见不得你的好,也看不惯你的穷。

    不论你如何努力,总会有人在背后揭你的短,表达不满。

    后来我母亲实在无法容忍我父亲继续堕落下去,于是向我外公借了几百元的路费,准备和我父亲去浙江打工还债,改善家里面拮据的经济条件。

    可问题来了,我家有四姊妹,我的哥哥,姐姐,聪明伶俐的弟弟以及一个不爱读书,整天打架闹事的我。

    我父母一次带不了四个小孩,而且经济条件也不允许。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以最公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抓阄!

    我父亲准备了四个纸团,其中三个写了“去”,一个写了“留”。

    也许是上天注定吧!我抓到了“留”。

    我知道父母不是故意为之,虽然我是最调皮,最捣蛋的那个孩子,但他们还是一视同仁,用了最公平的抉择方式。

    这一次,我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感到格外的平静和悲伤。

    一想着要离开母亲,我的心瞬间慌了。

    就像三四岁时的那种感觉,睡觉的时候会害怕妈妈突然不见,害怕她上山去干活时会突然掉进洞里。

    那种孩子单纯的对母亲的爱,一时之间让我无法接受母亲即将离开我的事实。

    那种悲伤的情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感觉就像是你最爱的人忽然之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你怎么也找不着。

    那是一种被抛弃和背叛的滋味。

    离别原来是这么的痛苦。

    晚上,我并没有回家,而是跑到奶奶的家里面。

    我用被子蒙住自己,无声的哭泣,泪水犹如决堤的江河,滔滔不绝。

    第二天我起来时,他们已经走了。

    我一路追赶,翻过山坡,穿过树林,内心空落落的。

    我在心里发誓,只要我追上母亲,给她道歉,我以后做个好孩子,好好学习,她就不会走了。

    但是……

    我终究没有追上他们。

    他们已经走了。

    我站在村子东面的山坡上,看着延绵不绝的群山,泪流不止。

    早晨的雾很大,群山被大雾笼罩,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除了山还是山,除了白茫茫的浓雾外,我根本看不清山脚下的路。

    我对着远方呼唤了几声…

    “妈…”

    “妈…”

    ……

    群山回响,回应我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我孤零零一个人,清晨凌冽的湿气使我瑟瑟发抖。

    我胸前的衣襟被沾湿了,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雾气使然。

    回到家,我失魂落魄,一蹶不振。

    奶奶痛心地抚摸着我的头,老泪纵横。

    这次分别,彻彻底底改变了我。

    我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无拘无束。

    和隔壁村的傻大个路振堂偷村里王大爷家的鸡上山去烧烤,因为我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笨。根本不知道怎么把鸡弄干净,最后只能砍下两只鸡脚和鸡胸肉,其余的则全部扔掉。

    隔天,王大爷在村口哭爹喊娘,骂祖宗,咒孙子,说哪个鳖孙把他买来饲养的战斗鸡给偷了。

    偷鸡还只是小把戏,路振堂那个傻子竟然怂恿我去偷人家的钱,他算放风。

    第一次偷盗成功后,我们两个去小卖部买了两包干脆面和一个苹果。

    那是我和他生平第一次吃到苹果,那味道简直无与伦比。

    我们那里的老人经常说“小时偷针,大来偷金。”意思就是说如果从小不教育好小孩,不防微杜渐,那么终有有一天小偷小摸会变成烧杀抢掠,到时候后悔已晚,牢底要坐穿。

    但是没有办法,我们这些山里面的孩子,如果没有父母管教,就跟撒泼的野猴一样,易放难收。

    尝到甜头后,我和路振堂越发猖獗,开始偷家里面的玉米,鸡鸭,走十几里的山路,拿到集市上去卖。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次,我和路振堂去偷村长家的钱,因为他家是开小卖部的,现金就放在屋里面的柜子里。

    经过多次侦查后,我和他发现村长每天下午都会关门去地里干活,于是我们两个不怕死的东西就开始作案。

    老样子,他放风。因为我个子小,所以每次都是我翻窗户进去偷东西。

    不出意外,意外终究还是来了。

    在县里读高中的村长的儿子回家了。他就躺在床上休息,我以为屋里没有人,于是猴急的开始把钱装进口袋,临走时还不忘顺走一大堆零食。

    就在我转身之际,一个人高马大的穿着校服的男生就倚靠在门边,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嘭!”

    犹如五雷轰顶,我扔掉衣兜里的零食,猛的想要跳窗出去。奈何个子矮,被卡在窗棂上。

    村长的儿子王友发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像扔一只小鸡一样,把我狠狠砸在地上。

    不解气的他还不忘给我来上几脚。

    “呸!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他啐了一口,恶心的浓痰吐在我脸上。

    晚上,我像一个犯人一样,被他父子俩押着,去到我的奶奶家。

    两个人不依不饶的,硬说他家丢了200元钱,指名道姓的说是我偷的。如果不还钱,就把我送公安局。

    我奶奶一听说要送公安局,整个人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她步履蹒跚的走进破败不堪的石头砌的老房子,过了半晌,她拿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把皱皱巴巴的零钱。

    “我只有52块,再多的也没有了。求求你们,行行好吧,他只是一个孩子。”我奶奶卑躬屈膝,央求道。

    村长的儿子王友发看着奶奶的模样,一时之间眼眶有些红润,悻悻的说了一句,“钱就不用还了,以后看好你家的孩子吧!以后如若真犯了罪,那是要坐牢的。”

    撂下狠话,王友发拉着父亲走了出去。

    村长可不乐意了,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奶奶手里的钱。

    最后在他儿子的呵斥下,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口中的脏话硬是没有停下来过。

    我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注视奶奶。

    “没吃饭吧!锅里面还有一些刚煮的新洋芋,快去吃吧。我下地干活去了。”

    我以为她会打我,骂我,可是她只是关心我有没有吃饭,肚子饿不饿。

    我看着奶奶迈着沉重的步伐,背上竹篓,扛着锄头下地去干活,我心如刀绞,面红耳赤。

    那一刻,我宁愿她打我骂我,我心里都好受些,可是她…

    在奶奶走后,我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骂自己畜生,不是人。

    但是孩子的性格就是这样,不记仇,也不怕得罪别人,左耳进,右耳出。

    隔了几天,路振堂那个家伙又来找我,还带了十几只他抓的石蛙,叫我去他家吃饭。

    把我一个人抛下,独自逃走,他自知理亏,于是想用好吃的来巴结我。

    说起来,路振堂比我还惨。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他的父亲又不顾家。

    他和他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基本上是吃上顿没下顿。

    在读书方面,我们两个差不多。幸运的是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他则是大字不识一个。

    吃完炖石蛙后,他偷偷拿出他爷爷的白酒,非要让我尝一尝,说那是好东西。

    我从来没有喝过酒,在他的哄骗之下,我一口气喝完小半碗。

    天啦!我瞬间上头。我的世界在转,看什么东西都是动的,喉咙火辣辣的,脸上更是发烫。

    他一脸贱兮兮的对我说,这是正常的现象,第一次喝酒的人都这样。

    那是我第一次不能理解,为什么大人们非要拿这些乱七八糟,又辛又辣的东西来作践自己呢!

    喝完酒,他又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烟斗,装上他爷爷种的烟叶,“叭叭叭”的抽了起来。

    他不停的吐着口水,不多时,地上全是黏唧唧的唾液,恶心得要命。

    不用说,我也逃不了。在他三番五次的撺掇下,我拿起被他的口水弄得脏兮兮的烟嘴,抽了一口。

    飘了,真的飘了。

    一阵咳嗽后,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迷迷糊糊,晕头转向。

    我跌跌撞撞,感觉小脑被麻痹,失去了平衡。

    我躺在他家的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小时。

    这还不算完,等我醒来后,他已经把白色塑料壶里面的酒喝掉了三分之一。

    他已经醉了,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说非得带我去看好东西。

    经不住他的劝说,而且我又是一个自制力极差的人,于是鬼使神差的跟着他去到了王寡妇家的房屋后面。

    只见他轻车熟路的抽开一块砖头,对着我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他小心翼翼的从墙上的缝隙里往里面看,几分钟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叫我凑上去偷看。

    顷刻之间,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想吐。

    他竟然去偷看王寡妇洗澡。

    我不像他那样色眯眯的享受其中,不知道为何,当我看见王寡妇赤裸裸的身体时,我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他的行为让我很是反感,我怒气冲冲的离开他。

    他看了我一眼,一脸不屑,继续偷看。

    在回家的路上,我吐了。

    不知道是抽烟喝酒的缘故,还是说是偷看人家洗澡的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让我的心理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抵触。

    那是我和他最后一起干过的罪恶之事,此后我们两个就此别过,分道扬镳。

    他实际比我大七八岁,因为发育迟缓,所以大脑不太灵活。

    后来,在过年的时候,他和亲戚偷偷去挖煤,被掉下来的煤矿活埋了。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不能给予孩子良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不能把他们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那至少不应该把他们带到这个世间来受罪和为非作歹。

    如果孩子们在娘胎里就能思考和说话,那该多好啊,最起码他们能自己决定是否要来到这个世界。

    生而不养是罪过,养而不教简直是教人犯罪。

    古人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时隔多年,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就像心理学上很流行的说法一样,“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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