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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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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童年,我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山上度过的。

    那时候家里穷,对于生活在“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大山里的父母来说,想要靠种地养活一大家子人,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于是只能养殖一些鸡鸭牛羊猪来赚取一些额外的收入。

    我从小就笨,最害怕的就是读书。

    那时候我的父亲还是一名乡村语文教师,在家里开办了一所乡村小学。

    有一篇课文我至今为止还刻骨铭心的记得,叫做《猴子捞月亮》。

    一个晚上,我的父亲心血来潮,拿起纸张泛黄的语文课本教我读这篇课文:

    有只小猴子在井边玩。他往井里一看,里面有个月亮。小猴子叫起来:“糟啦,糟啦!月亮掉在井里啦!”

    大猴子听见了,跑过来一看,跟着叫起来:“糟啦,糟啦!月亮掉在井里啦!”

    ……

    结果不言而喻。

    他教了十几遍,我硬是“争气”的一个字都不会读。

    父亲被我气得半死,暴跳如雷,抓起挂在墙上的竹条子对我就是一顿猛揍。

    每次我被打,母亲都会在一旁担心的看着,眼中的泪水在不停的打转。

    迫于我父亲的强势,她只能静悄悄的站在一边,要么就是忙忙碌碌的做家务,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内心的痛苦。

    但是我又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孩子,眼看我父亲打得差不多,气消了的时候,我一溜烟的就从后门跑出去。

    既然读书没出息,那我只能上山放羊放牛了。

    在农村,是不养闲人的。无论如何,你都要找点事做,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我的哥哥和姐姐负责家里牲畜的“晚饭”,每天下午一放学就到地里面割猪草。

    我则选择去山上放羊。

    那时候我的世界很单纯,可能是因为大脑很简单吧,所以才不会去想很多复杂的问题。

    每天太阳一出山,我就起床。

    带上几个土豆,一瓶水,就开始赶羊上坡。

    家里面的大黄,一只正宗的中华田园犬,屁颠屁颠的跟在我后面,和我一起放牧。

    它可能也和我一样吧,长得丑,腿还有点瘸,村里的那些土狗都不喜欢它,因此只能和我作伴,只有我不嫌弃它。

    家里面只有一头耕地的母牛和一头牛崽子。每天早上我只要把它拴在有草的地方,它就可以吃一整天,吃累了就躺着休息。

    真正让我头疼的是那群活蹦乱跳的黑山羊。只要一上山,立马就钻进树林,害得我满头大汗的对它们穷追不舍。

    有一次,我在老房子的后山上放羊。我从山里面摘了很多野生的李子和樱桃,吃饱喝足后,我就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睡觉。

    谁曾想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等我猛地跳起来时,二十多只羊已经没了踪影。

    我在山林里钻进钻出,一边跑,一边哭,找了好久都没有看见一只羊的影子。

    我急得在地上号啕大哭,一旁的大黄看见我哭得死去活来,也急得“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没找着羊,我不敢回家。当时天已经刷黑,风吹得周围的树叶刷刷作响,天上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我又冷又饿又怕。那时还没有通电,生活在农村的人用的都是煤油灯,整个村子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黑黢黢一片。

    最让人害怕的是蹲伏在我身边的大黄还一直吠个不停。

    小时候听老人说,狗可以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我左顾右盼,手里拿着石头,心想如果有鬼我就跟它拼个死活。

    如果打不过的话,就干脆跪地求饶。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就这样僵持着,时刻警惕,不知不觉中,我没有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且还得了感冒,头晕目眩。

    在我长大后,我的母亲还会时常提起这件事。

    她跟我说,我应该感谢当时家里面养的那只大黄狗。如果没有它跑回家去通风报信,那我可能已经被冻死在山上了。

    仔细一想,那只大黄狗这些年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虽然现在的人已经不养土狗了,认为土狗又臭又脏。但是每次当我在城市中看见某只黄色的中华田园犬时,我仍然会记起小时候陪伴过我的大黄。

    我坐在床上,怯怯的问母亲,羊找到了没有。

    她粲然一笑,告诉我羊并没有丢,而是跑到自家的地里去吃刚出土的玉米苗子去了。

    听完,我的心一阵痛。对于庄稼人来说,刚出土的玉米苗子就这样被糟蹋,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

    我的父亲推开门,缓缓的走进来。

    他高大的身躯早已被农活压得弯了腰,头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多出了几根银丝,眼角的皱纹轮廓分明。

    我惴惴不安,心想他是不是又要揍我。

    但他没有,他只是慢腾腾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头痛粉和感冒药递给我的母亲。

    看见我没事后,他才恢复平时严肃的表情,走出木门。

    母亲给我倒了一碗热水,告诉我父亲早上天还没亮就跑去镇上给我开药,一去一回走了十一二公里路。

    每当我想起父亲顶着烈日,饥肠辘辘的走在群山环绕的山间小路去镇上给我买药时,我的内心是脆弱,敏感和温暖的。

    那时候没有公路,对于生活在贵州大山里的人来说,不管去哪里,都要靠步行,只有少数的人家才买得起马车。

    在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吃到了猪油拌面条和煎鸡蛋,我的母亲还偷偷在碗底给我藏了几片熏干的腊肉。

    这些食物只有在过年过节,有贵重客人来访的时候才能吃到。

    平时我们只能吃苞谷饭,炒土豆片,四季豆等绿色食物。

    病好了之后,我欠揍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次,我无意间看见父亲放在枕头下的一块钱,于是偷偷的拿去村上的小卖部买了一堆零食。

    零食吃完了,身上的皮又该痛了,回家照旧被我父亲一顿暴打。

    总的来说,虽然挨了不少打,但我还是挺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每次考试,语文和数学加起来,我从来没有上过十分。

    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整张试卷白花花一片,干净整洁。

    等我父亲批改完试卷,我雷打不动的,每次都会跪在地上,任凭竹条子抽打。我的哥哥,姐姐和弟弟则在一旁偷笑,看我出糗。

    我十岁以前的生活基本上就是这样。

    不是上山放羊,就是下水抓无毒的水蛇,拿去吓村里的小女孩。

    偶尔偷钱改善一下伙食,回到家就等着吃皮带炒肉。

    那时候我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都是生活在大自然中。

    那时候家里面的房子是贵州山里居民传统的木房子,冬暖夏凉。

    我家的房子周围全是绿色的竹林,整个房子被竹海包围。

    当时我并不知道竹子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我只知道我每次犯错时父亲都会用竹条子抽我。

    在我家的后面有一座山,山上全是树。

    在山的顶端,有一块平地。那里还有一座破庙,听我的爷爷说,那座庙是他的爷爷的爷爷建的,有很多年了。

    爷爷说他的爷爷的爷爷以前是一个读书人,好像还是个什么秀才。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从县里面返回家乡,在后山上建了一座庙,天天关门读书。

    后来这位老人过世了,那座庙也就没人管了,任凭风吹雨打,随风飘逝。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座荒草丛生的庙里面长了很多的兰草,简直是多得出奇。

    这些兰草每年都会开花,一年会开三四次。后来一些外面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家后山上的兰花开得很好,于是拿起铁锹,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的兰草都挖走了。

    国家经济腾飞后,村子里的人已经全部搬到县城里去居住,整个村庄又重新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

    大学毕业后,我曾回去过一次,后山上破庙里的兰花又长了出来,而且还长得格外漂亮。

    整个乡村已经变成了森林,山上一到夏天就会开满白色和红色的映山红。

    因为触景伤怀,睹物思人,近些年来,我再也没回去过。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吧。

    山还在那里,庙已经化作泥土,那只大黄狗还埋在房前的桃树下。

    桃树还会开花结果,只是每到果实累累的季节,再无去摘桃子的小孩。

    当年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已经像随风而逝的蒲公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之所及,心之所想,全是过往的回忆。

    不经意间想起了那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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