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震怒之日

    女孩抬起头，直视着徐方照。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得过于悬殊，显得女孩的目光没有丝毫力度，徐方照只是看着她，都自然而然地变成俯视。但她没有闪躲，无论对面的警察多么高大，在矮小的自己不是一样要低下高贵的头颅吗？

    她只是眼泪不自控地流下而已，只是声音有些颤抖而已。

    “该死的人堆金叠玉，该活的摧心剖肝。如果这个世道逼得好人举刀，那么你应该知道，你穿上警服保护的却是罪犯。你敢不敢问问自己，你还对得起自己的信仰吗？——如果你做警察的原因是为了维护社会公平和治安，而不是为了有个铁饭碗的话。”

    徐方照听得很认真，半晌才开口：“做事要付出代价，法律就是来维持正义的，如果不遵守法律，那复仇的尺度在哪里？有谁能界定呢？没有法律和警察，又有多少人有能力通过自己来复仇呢？你不觉得，这条路会通向更可怕的方向吗？弱肉强食不是一个文明社会该有的形态。”

    “所以现在的样子不是吗？谭德正害了多少人，几十个、上百个？他一命换一命都不够吧。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死了，”女孩上前一步，脊背挺得那样直，“警察哥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来谭大医生有问题呢？下辈子吗？你们不知道二院上上下下都黑得要死吗？二院不是照样在开？他们的红包不是照样在收吗？

    你们现在大概也已经查出来二院有问题，可我怎么没看到任何一个二院的医生因此被抓？你口口声声能维持正义的法律，维持在了哪里？现在就不是弱肉强食吗？我的朋友死了，就像羽毛掉进水里一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谭德正死了，你们来精神了，大半夜还来走访加班，你们是在还谁公道呢？！”

    徐方照似有不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你默认这个模式，就要承受这个模式的代价……埋在骊华山是你的主意吧。我查到你的姑姑埋在那。骊华山平时是没有人去的荒山，但是因为山下居民拆迁，所以护林员近期总是上骊华山巡视。其实如果换成旁边的山就未必有人会发现了。”

    女孩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被打破，惊讶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什么？”

    “普通人是很难策划一场完美的犯罪的，即使这场犯罪有着不少人的帮忙，但这些帮助很可能会让纰漏变得更多。如果你没有插手，他未必会选择骊华山；那如果你在知道马民忠囚禁了谭德正之后劝他自首，事情又会怎么发展呢？

    早年负责执行死刑枪毙的警察都要做心理辅导，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依然会有阴影。

    杀过人，心态会有很大的改变，这种改变是不可逆的。

    “你现在还觉得参与凶杀案很值得吗？”徐方照的声音随着秋风吹散。却又似乎如风般打透了女孩所有衣物。

    她冷到想要忍不住瑟缩。

    “所以现在告诉我，你把凶器藏在哪？”徐方照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女孩垂下头，又笑了下，仰着头看着晴朗的夜空。“至少如果马叔觉得不值得，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在能看见星星的地方和你讲话了，不是吗？

    那么，每个看着伤害自己的亲人被伤害，罪犯却没有得到应有惩处的受害者家属都觉得值得。”

    徐方照敛下表情，“你才16岁，希望你的聪明不会让你走上错误的那条路。”

    徐方照矮下身子，和女孩平视，原本刻意柔和的语气尽数消散，“周念霜也希望爸爸为了给自己报仇去坐牢吗？”

    夜晚的秋风吹拂起女孩鬓间的碎发，她竟然笑出了声来。

    “哈……那就让她来告诉我吧，我每天夜里都点香烧纸，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如果她怨我，就来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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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高亢激昂的钢琴曲在黑暗中突兀响起，冉晨撇过头，接起电话，“喂？妈，我在路边看见刚才的警察了，聊了几句，现在就往回走。放心。”

    冉晨挂断电话，徐方照点点头，“回去吧，我在你身后，看你进店里再走。”

    女孩应了声好，把刚才他给的一百元还给了他。

    “你还学钢琴是吗？希望有机会能看你演奏。”徐方照说。

    冉晨转身回了饭店，“不，我家学不起钢琴，我只是听而已。你听过吗？这是安魂曲 confutatis dies ir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