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死了,应该的
警员翻找了许久,比想象中时间还要长。
出于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少有的将翻找过的物品都一一归位,浪费了不少时间,但也算搜得仔细。
只是不大的房子里,怎么也没有在马义忠家里找到与谭德正伤口对应的可疑凶器。
几人只在衣柜深处找到了个盒子,里面装着马义忠妻女二人的死亡证明和各类病例收据。
母女二人的身份证户口本都没有注销,应该是从医院拿回来之后并没有跑手续,而是一水儿塞进了盒子里,乱糟糟地没再收拾。
警员抱着单据盒子出了卧室,和客厅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汪顺舟和警员对视了下,马民忠也转头看了下那盒票据,被阳光晒得肤色不均的粗糙脸皮上竟然露出个疲惫的笑容来。
汪顺舟从那个瞬间开始,到把马民忠带到了警局,几十分钟的车程,到进了警局走进审讯室,说了五次的自首从宽政策。
技术组的同事很快调出来马民忠的背景。
以及他的杀人动机。
马义忠的妻子周霜梅,在35岁时因车祸造成的脏器破裂去世,他们的女儿原名周晴安,在母亲去世后改名周念霜,在16岁那年去世。
马民忠父母去世得早,人生唯二的亲人都离开了。而小姑娘周念霜的主治医生正是谭德正。
在女儿周念霜去世两个月后,马民忠卖掉了出租车,到金华小区当保安。
谭德正失踪当天,马民忠的“晚饭”吃了两个半小时。
作案时间,作案动机都匹配。
但是马民忠家里并没有疑似的凶器,当天穿的保安制服也干干净净,家里、身上,都没有鲁米诺反应。
警察做得久了,或多或少会有些直觉,坐在审讯室,汪顺舟向马民忠宣读完公民基本权利,等马民忠签字的空档寒暄了几句。
“听你同事说你总帮着上夜班,身体熬得住吗?”
马民忠放下笔,笑了下。
依然是劳动人民那种朴实的,温和的笑,看不出一丁点的心虚和不安。
“嗯,没什么大毛病,一天天的见好呢。”
汪顺舟:“你还记得谭德正是谁吗?”
马民忠没有避讳,淡淡地回答:“你要是我,也不会忘的。”
“他死了,他死前被囚禁在金山热电的废弃机井里…离你工作的地方不远。”
马民忠点点头,“好事。”
“怎么这么说?”汪顺舟的语气也没有了平时对待犯罪分子的咄咄逼人,像是闲话家常。
马民忠没说话,目光投向汪顺舟身前审判桌上硕大的红字,半晌才开口:“警官,你知不知道,在医院开死亡证明的时候,医生会在证明上列出很多病。很多之前治疗的时候没提过、更没治过的重病。”
汪顺舟没有回答,马民忠似乎也没有等待汪顺舟的回答。
“进医院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后来诊断出什么、检查出什么、在病例上的不在病例上的写的,每个字我都记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怕错过,我都写在本上的。我都记得……她们之前明明没那么多病的。好像人一死,什么病都来了似的。”
“人都没了,还给她们泼脏水。”
马民忠苦笑了下,抬头看着天花板,没有谁看到他是否掉下泪来。
他的语气像是叹息:“真方便啊,人都死了,谁还管医生写什么呢?到时候证明一出来,就好像那么多病,医生治不好也是应该的。
人死了,也是应该的。”
汪顺舟给马民忠倒了杯温水,走到他的身边,放进他的手里。
马民忠的手粗粝冰冷,那是一双宽厚的手。
汪顺舟拍了拍马民忠的肩,把言语和叹息都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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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是谭德正害了你的女儿。”好半晌,身旁的警员开口说。
如同一声哨音,马民忠的声音哽咽起来,缓了半天,才喃喃道:“是我害了我女儿。
她本来不想去二院,她说二院不好,是我说二院是大医院,还离家近,我能来得及给她送饭。是我非要她去的…是我。”马民忠把脸埋进手里,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汪顺舟轻声道:“谭德正的利用职务受贿、和作为医生的不作为行为我们都会仔细调查。谭德正的犯罪行为在前,你如果现在自首,我们也会向法院争取量刑上的……”
马民忠摆摆手,手心里的一捧泪水砸在地上,“我问过律师,证明不了他失职。即使我闺女住院12天,他八天没来……证明不了他失职,他还是能当大夫。”
马义忠流了好一会儿的泪。
抬起头看向汪顺舟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但声音仍难掩颤抖。
“我再没什么想说的了。”
汪顺舟起身拿起包纸巾递给马民忠,回到座位,转头摁亮手机,看了眼徐方照刚发过来的消息。
徐方照只发了一条:“任爱琴和马民忠大概率不存在合作关系。”
汪顺舟瞟了一眼身边,一同审讯的警员已经调出了自首悔过材料的模板,示意马民忠继续。
马民忠握着纸巾却不说话了。
无奈之下,警员只得按照流程询问,“9月13日,也就是两周前的周五当晚你在做什么?金华小区的监控显示你在8:15离开小区,10:38回去,中间的两个多小时你在哪?”
“我在吃饭,在春来饭店。”
“你在饭店一个人吃了两个多小时?”
马民忠没有回答,眼神却渐渐坚定了起来。
“当晚你值班,晚饭时间按照你们保安队的规定只有一个小时。你为什么迟到?还有,谭德正的情妇杨水琳搬到这里半个月,你就来到这里工作,但你家离金华小区很远。你能给我解释下你为什么选择来这边求职吗?”
马民忠扯了下嘴角:“总要糊口的。”
汪顺舟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的制服…穿得挺废啊。你来这工作才几个月,至于穿成这样吗?”
马民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