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美丽遗照
审讯室旁的观察室里，刘峻伟透过单向镜看着任爱琴的叙述，忍不住笑出声来，“合着传教还是靠美人计。”
刘峻伟旁边的新人警察转头，刚想和刘峻伟探讨些什么，只见审讯室里，晓钰不动声色地把一只手放在桌下，盲摁了几下桌下的手机。
晓钰的动作被观察室的两人尽收眼底，这是示意审讯的警察马上要开始“疲劳作战”，通过针对同一问题或者同一答案反复问答来判断被审讯人的答案真伪，到了这一步基本就是车轮战了。
刘峻伟见状，便拿起手机，联系别的警员来准备和二人换班。
刘峻伟一边打字，一边嘱咐旁边的新人抓紧记录，刚一扭头，只见新人就快要整个人趴在单向镜上，看着徐方照审讯的样子满脸崇拜。
刘峻伟忍不住出声提醒到：“别和徐队学，出了市局用这招容易被查，新人被定成无据诱导够你喝一壶的。你晓钰姐那个用词也容易被纠察，你悠着点。”
那新人警察不解地哦了一声，点点头，依旧表情懵然。
刘俊伟拍拍他的肩膀，出门走向另一间观察室。
“再说这招难用得很，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毕竟证据不足的话，你怎么能确保你推测的准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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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审讯室里，汪顺舟独自坐着，他甚至比嫌疑人来得更早一些。
审讯室不见光，温度很低。他屈伸了下手指，在笔记上写了几句。
过了会儿，门打开，马民忠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名配合汪顺舟参与审讯的警员。理论上应该有两个警员前后夹着嫌疑人带进审讯室的，可是没有必要，马民忠太配合了。
汪顺舟和两名警员一起去金华小区，要求马民忠配合调查的时候，马民忠就一点反抗也无，似乎是等着警察上门一样，平静地打电话和保安队长请假，和同事换了班，甚至仔细交代了几个代放在保安室的快递归属，没有任何慌乱，也没有对警察的到来流露出半分不解。
他淡定得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有准备。
汪顺舟他们还没有申请下来搜查令，刚说了来意，马民忠就主动说：“要去我家吗？”
马民忠的家离金华小区不近，马民忠骑那个掉了漆的二手电动车要半个小时。一路上汪顺舟无数次觉得马民忠要自首了。尤其是马民忠开了门，面积不大的两室一厅里，客厅上挂着结婚照和女儿的照片，下面就是骨灰盒。
汪顺舟看着那两个被擦得锃亮的骨灰盒，就觉得他一定会自首。
丧葬行业是不兴还价的，一般人在重大打击之后，都是木然地跟着墓地的阴阳师傅走流程，明知阴阳师傅和卖货的串通一气，但是被说几句“还价了会让仙去的人去路艰难”，亲属纵使是唯物主义者，也只会默默付钱了。不论是寿衣、骨灰盒、墓地，甚至是下葬时用的红布，都价格不菲。
几个破木片就敢说是檀香的，刷上漆，不如个电脑桌抽屉大的小骨灰盒就能卖到八千八百，上不封顶。
马民忠摆在家里的这两个骨灰盒都不小，做工精致，紫檀木光滑的釉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鸟，不知当时被开价几何。
骨灰盒正中用金粉厚厚地描了他妻女的名字。描得细致，没有一丝脱落，想来是经常补色。
吾爱周霜梅 吾女周念霜
骨灰摆放在家里而没有入土为安的理由，已经不需要问了。
马民忠侧身让了让，意思是让警员进屋随意。
地板纤尘不染，可是马民忠甚至没有让警察脱鞋再进，热络的像是招待熟稔的同事，“就当来我家做客了，别拘束”。
这下反倒是警员愣了，一齐回头看汪顺舟，不敢进屋搜查。
汪顺舟点点头，几个人才和马民忠客气了几句“感谢你配合调查”之类的，穿上鞋套进去搜证了。
汪顺舟没有进去里屋，而是一个人和马民忠坐在客厅。
马民忠脱下身上的保安制服，制服衣摆接缝的地方已经开线了，袖口也有点起边，每颗扣子都用颜色相近的线细细缝过，开线的部位也有曾经修补过的痕迹。
马民忠认真地把制服叠好放进了衣柜里，又从里面翻出个厚一些的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挂上，一一准备好了，便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碗来给他们倒水，“家里平时没人来，连个杯子都没有，不好意思啊。”
汪顺舟：“不会，是我们打扰。您把家收拾得很利索啊。”
马民忠：“我老婆爱干净，带着我也习惯了。”说着话，双手捧着水碗递过来，温度正好。
汪顺舟站起来双手接过水碗，道了声谢谢。
屋内整洁干净，白炽灯却亮度很低，似乎是灯泡许久未换。渐弱的灯光洒在墙上一家三口的照片，昏暗浪漫得像是一场幻觉。
结婚照里的年轻夫妻站在海洋飞鸟的假背景前，紧紧牵着手，笑得却真切。
旁边相框里，年轻夫妻做了父母，照片里多了个被抱在怀里微笑的小婴儿。
孩子成长的模样，被父母一一拍照留念。
小姑娘扎着麻花辫，穿着舞蹈服和同学们画着脸蛋红红的站在舞台上，一左一右牵着爸妈大笑的样子……在操场边拿着田径比赛第一名，把奖牌挂在母亲脖子上的样子……
他们一家人似乎并不只是把女儿每个得奖的瞬间以作留念。
墙上甚至有张cos照，青春期少女cos成某个动漫人物的，看上去服装和道具都是自己做的，化妆也化得马马虎虎，但依然被父亲骄傲地装裱悬挂。
不用精致的妆发，青春的笑脸总是美得惊人。
只可惜照片里流淌的时间就停在了这里。
真是个奇怪的丈夫和父亲，连妻女骨灰盒上的照片，都要挑漂亮的来配她们，舍不得关于她们的东西，用单调的黑白。
汪顺舟看着这满是温馨与伤痕的陈设，双手捧着碗，沉默地思索着——
这口温热的水怎么那么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