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法医与尸体
百宁市市局
小辫男进了局里像个被阉了的鸡，进了审讯室一句话都没有。
徐方照有意给他施压，没有立即提审，而是回到办公室和晓钰对着证据。
晓钰：“我和他们公司的员工聊了下，公司氛围绝对没有宣传的好，而且考勤制度非常严格，下班后团建、周末团建，不管前一天喝到几点，第二天还是要按时打卡。迟到五分钟扣一百，迟到半小时算缺勤，请假要在早上打卡时间半小时内提交申请，不然算旷班，不仅当天工资没有，还要倒扣钱。这种环境下，喜欢团建的应该只有老板。”
“这段时间有接到别的报案吗？他们公司内部应对得这么娴熟，这应该不是江志欢的第一次作案。”
晓钰摇摇头，“之前我们的网络部收到过匿名举报江志欢职场性骚扰，但是网上舆情反转后，这个举报人也自称记错，再也没回复过我们。综合考虑了一下，我们没有继续联系这个报案人。”
“之前离职的员工问了吗？”
晓钰依然是摇头，“联系了一些，但都拒绝调查。说实话，意义不是很大，千欢网络的员工流动非常快，基层员工不出几个月就会换一批人，他们还没等知道点高层秘闻，就已经受不了无薪加班离职了。包娴雅和吕晴算是干得久的，也才刚刚半年多，而且吕晴原本也打算离职了。”
“那还是先从视频证据开始，技术科怎么说？”
“网上最近流传出的是一组号称是吕晴、包娴雅和江志欢泳池戏水的监控场面。”
晓钰斟酌着用词，“技术组那边已经查到了，是用外网视频拼接的，也是有人为了引流情色视频网站制作的，网络安全部已经联合外地警方逮了两个人。目前汤卓在家乡短暂露后潜逃，当地警方在追查。汤卓的网站也正在摸排，但是因为服务器层层中转嵌套……”
“网安组正在追呢，加上他的网站上有不少偷拍视频，还要抓上传视频的用户，挨个排查视频中有没有新的受害者。虽然已经另外成立调查组立案侦查了，不过还要挨个查他们的ip地址什么的，技术科那边的意思是要紧着抓传视频的人，早一天抓住就少一个受害者，至少能少一个看过偷拍视频的人。所以咱们这边，没有新证据的话，他们……暂时、还顾不太上。”
徐方照微微点头，表示了默许，“物证那边呢？”
晓钰叹了口气，“都过去那么久了，没有新的，原来的那些刚从检察院送来，现在……在刘姐那吧，刘姐还在解剖室没出来——骊华山上的那具男尸，比想象中情况复杂。”
骊华山上。
刘露蹲在地上，和旁边的同事一起拿个小铲子一点一点刨开尸体身上压着的土块砂石，尸体呈斜立状，全身肿胀，有不少处皮肤因为内部腐败产生气体，而被撑到透明破溃。虫蝇在尸体里钻进钻出，有些盘旋一圈落在刘露雪白的防护服上。恶臭的气味被风裹挟着席卷了整个山头。
“我们法医来尸检不能直接奔着尸体去，要结合现场情况勘验，这个部分和痕检科是重叠的，但是我要求两边各出一份，尤其是我们法医这边，不能偷懒。进行衣着检查的时候要仔细，搬动尸体的过程中尽量不要造成二次损毁，不然造成证据灭失，非常影响案件侦破。采样也是，你看这——后脑外伤，骨质中断，断端错位，虫蝇在这个部分的采样手法和在其他身体部位的是不同的……”
刘露说着话，手上不停，采完样，招招手，示意旁边的人把证物袋递过来。手伸了半天，一抬头才看见刚才还在身边的年轻警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远处，靠着一棵树狂吐不止，好在还保持着点理智，吐在了自己带的垃圾袋里。
汪顺舟拍了拍这个头天出现场就差把脑浆子吐出来的年轻警员，从兜里摸出个不知放了多久，外面塑封包装都皱皱巴巴的一次性口罩递过去：“多带一层，味儿能小点。没事啊，谁都有新人期，很正常，我刚出现场的时候也吐得不行，两天都吃不下饭，多去几次现场就好了。”
“谢谢汪队。”
“好说。”
感觉到刘露看自己的眼神，汪顺舟几步跨过去，代替那个新人递上证物袋，蹲在尸体旁在刘露耳边小声说：“咱法医中心一直缺人，刘姐您就担待点吧，哪有刚来的看见尸体这样不想吐的。”
“你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我怎么没听说你刚出现场的时候吐？还是我不是人？再说他们在学校还没实习过吗？”
汪顺舟嬉皮笑脸道：“您不是人，刘姐您是我们法医处的神啊！您是定海神针，您是王母娘娘……”
“你不用给我来这套。”
骊华山上的温度比山下低一些，风吹起一些落叶的碎末打着旋儿地落在忙碌的警察脸上。
寂静的山林里，警察们在小声交谈，远处时不时传来有人没站稳摔倒在坡上，又被旁边人扶起的声音。
刘露瞥了眼一边打圆场一边观察现场情况的汪顺舟，并没有避讳地说到：“知道咱们缺人还让咱们给别人带新人？局长是觉得我们很闲是吗？你和徐方照都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我去，咱们市是边境城市、经济差，留不住什么人才，但那也是市局，不是警校，更不是幼儿园。出外勤看见尸体还吐成这样，在校实习的时候都干嘛去了？”
汪顺舟听到刚才还呕吐不止的新人没了动静，甚至感觉周围的警察连呼吸声都停了，只剩下风吹动干枯的枝干的声响。
百宁是个小地方，虽地处边境，但邻国并不富裕，于外贸上并没什么优势。早年通过向内陆城市贩卖矿产，经济还算不错，各大工厂鳞次栉比。可惜地总有挖空的一天，这句老人嘴里经常念叨的感慨像是一个巨大的预言，此后百宁的一切景象莫不如是，只剩下地面最外一层薄壳装点门面，内里早早被挖空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哪天，脚下的地面就会突然塌陷，吞噬地上的一切。
一栋栋高楼建起，一栋栋高楼停工，废弃却被保留的工厂和新建却待拆的居民楼两两相望，分隔碧蓝的天空，尴尬地矗立着。
甚至刘姐也说过，说什么地界出什么东西，连咱们市局都和个烂尾楼似的。就当着副局长的面。据说副局长当时脸色很差，但也因为不敢得罪刘姐什么都没说。
一个市局还不如人家大城市的小分局设施齐备人员充足，明明是平级，却还要看别的城市市局眼色，偏偏还总承担着培养新人输出人才的任务，比如这个月，局里来了七八个新人，还被上面要求尽快带出来好给别的市局补缺。这种培养出来也是给他人做嫁衣的感觉让带新人的老手心力交瘁，又愤愤不平，好在案子也不算多。
汪顺舟把目光移向尸体，所以这个人就极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