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
祁洲打开家门,就听见客厅里母亲不停数落的声音。
“这次为什么退步到了第五名?”
“第五名有什么用?别人永远都记得第一名。”
“我有没有告诉你,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你将来是要当一名律师的,你考这么差,高考怎么考的上全国最好的律法学院?”
不知从何时开始,祁洲一踏入这个房间,就感觉气压十分的低,心总是悬着的。
祁远坐在沙发上,双腿紧闭着,双手规矩地搭在两腿上,对于母亲的话语似乎早已见惯。
“我不想考律法学院,我喜欢天文…”
“什么天文!”母亲急了,手上拿的戒尺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最后打在祁远的手臂上。
“你以后只能当律师!”
面对强势的母亲,祁远不敢再过多反抗,只得把头埋的更低了。
“妈。”祁洲艰难地唤了声。
母亲这才停止了对祁远的苛责。
“回来了,坐吧。”看见大儿子,祁母才稍微舒心了些,但对于祁洲的到来,并没有彰显出热情。
“你看看你弟吧,上次第二就不说了,这次直接退步到了第五名!”
母亲手中的戒尺在茶几上的成绩单上重重地点了点。
“小远还有功课吧,去复习功课。”祁洲轻声说道,转头就看见低着头的弟弟,眼角已经开始泛起泪花。
想起从前的自己,祁洲伸手拍拍祁远的背,示意他进屋里去。
“妈,小远已经够努力了。”等到房间的门关上,祁洲才对母亲说道。
家里的墙上挂着不少名家的画作,都是祁洲姥爷生前收集的。
电视柜上,还摆放着一家人的合影,那时候弟弟还小,还没有被各种补习班压的喘不过气,露着专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的笑容,而一旁的祁洲早已没有了笑容。
“什么够努力了,他就是不上心。”
祁洲心底知道无论怎么和母亲讲,她都不会停止让自己的儿子去按照她预设的道路走的想法。
“你爸上次给你介绍的李院长的千金,你去见过了吗?”
“没。”说完,祁洲习惯性地低下头,不去看母亲。
因为生气,祁母的脸上泛出了不少皱纹,每个月都精心染黑的头发盘在一起,整个人显得高贵无比,和她拿着戒尺数落儿子的模样完全不同。
“你们兄弟俩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戒尺又在空中挥舞着。
木制的戒尺已经有些年头了,甚至边缘的地方已经有了凹陷。
上面大概是刻着些古文,但祁洲并未仔细看过。
它出现的时候,往往先是在空中高高被人举起,随后重重地打在皮肉上。
想到这儿,后背不禁感到些疼痛,曾经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过两天手续办好了,你就去你爸的医院上班去。”母亲说话向来那么具有绝对性。
“妈…”
“让你去那个小诊所当那么久医生已经够满足你了,你将来是要继承你爸的衣钵做院长的。”
舌尖抵过上颚的几颗牙齿,走廊上,墙上无比挂着父母曾经获得过的成就。
母亲曾是最优秀的律师,父亲曾是当地最具权威的医院院长,这样的家庭里的孩子,在众人眼里一定也是优秀的。
因为这样的心理,所以祁洲从小就被严格要求。
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不能有不符合身份的话说出口,不能和父母觉得将来没出息的同龄人做朋友…
“我不会去的。”说出这句话,祁洲感觉心里意外轻松了很多。
“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母亲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在她的记忆里,眼前的大儿子很少有忤逆自己的时刻。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祁洲站起身,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
“我不会离开诊所,也不会去你口中那位千金。”他没留下任何目光,转身后也没再回头。
到停车的位置,意料之外,宁笙还在原地。
“怎么没走?”祁洲挑眉,有些惊讶。
因为母亲在电话里说有急事,所以他来不及把宁笙先送回家,带着她开了小区,又替她叫了网约车,让她到家了发消息。
祁洲没收到她安全回家的消息,以为她是故意不发。
“我看你那么着急,以为你家里有什么急事。”夜里太冷了,宁笙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不足以抵挡寒冷,只能缩了缩身子。
女人披着长发,此刻发丝被夜里的风吹起,扫过他的脸庞。
牛仔短裤下,那双又长又直的双腿也在发抖。
“没什么急事。”祁洲低眸,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宁笙。
“走吧,送你回家。”
车平稳的行驶在漆黑的夜里,车厢里除了蓝牙的音乐声,无人开口说话。
“你家里…真没急事?”从上车到现在,祁洲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眉头紧锁,一看就是有心事。
“嗯。”
听到回答,宁笙轻点头,也不好再多问别人的家事。
等绿灯期间,祁洲偏头看着宁笙。
今天在餐厅,其实那些对话他都听见了。那时候他刚结束最后一名患者的治疗,开着车到了餐厅,就在餐厅门口的走廊上,收到了李奇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季骁也来了。
他害怕进去看见宁笙看着季骁拿忘不掉的眼神,害怕听见他们两的对话。
所以他阻止了服务生为他打开那扇门,静静的站在门外倾听。
直到听见季骁未婚妻的话,句句在问宁笙,而宁笙一句未答。
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终究是忍不住,独自推开了厚重的门。
“我今天说你是我女朋友,你不会介意吧。”
灯变了,祁洲扭过头开车。
喝了酒脑袋总是晕沉沉的,宁笙摇下了车窗,脑袋也王窗户外伸出了一点点。
“谢谢你。”她这样说。
车一路前行,风打在脸蛋上,似乎想要吹走她所有的坏情绪。
‘我和阿骁是初中同学,
我们那时候就有好感‘
可是风怎么吹,都吹不走这些话语。
车拐了弯,到了小区里面,停在了空的位置上。
“宁笙,我不要你的道谢。”
宁笙望着夜里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这次却没有选择沉默。
“祁洲,你今天也听到了。”
“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比我认识季骁的时间长。”
“在我参加这次聚会之前,我都认为那个女人才是三,是毁了我所有童话的人。可是听完别人的话,然后他们两充满爱意的眼神,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像小丑一样。”
“其实我才是后来的人。就连那个女生自己都说,我很像她。
我很像她,所以这才是季骁选择我的理由吧。或许季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爱我,回忆那么甜,是因为充满我的爱,我毫无保留的爱就像是一层滤镜,停留在我的回忆里,把那些过往都带上了童话般的色彩。”
那些色彩,让人忽略掉一些细节。
是对方不肯多说的合照,某次的贺卡上写错的名字,是某一天晚上他接了电话匆匆离去。
只是因为那时无脑的爱意,忽视了这一切。
“我就是恋爱脑,谁对我好一点我就陷进去。可往往我承受不住最后的伤害。
所以祁洲,我现在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害怕别人的承诺,害怕别人规划的未来。”
夜很静,无人说话时,只留下双方均匀的呼吸声。
啪嗒,啪嗒。
眼泪是最不争气的,一滴一滴的落在双腿上。
——
摄影棚前,模特的眼神像是在俯视一切,双手提着一只某奢侈品牌最新款的黑色蛇皮包,鼻子上架着黑色的墨镜。
闪光灯不停地闪着,模特就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姿势。
摄影棚外,冷空气缓缓不断地充斥着整个工作室,一旁花盆里栽的发财树,树叶被吹着直往下垂。
“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老罗端着杯刚冲好的咖啡,眼睛盯着摄影棚。
粗糙的手指捏着马克杯的提手处,老式眼睛时不时顺着鼻梁往下滑。
“还行。”宁笙答道。
她前前后后休息的有三四天,虽然某些事情并不能一时间立马释怀,单整个人的状态还是恢复了许多,昨晚还敷了个面膜。
“什么时间看开一点,这世上不会事事都让你顺心的。”老罗苦口婆心地说道。
老罗虽然不知道自个儿徒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那天她来的时候的状态也多少猜到是受了些较大的打击。
宁笙抽了块桌上包装袋里的巧克力饼干喂进嘴里,老罗的话她听进去了。
“休息室那两个人是新签的?”宁笙想起早上刚来的时候,一踏入休息室,就看见两个平时没见过的年轻女孩坐在那里。
看样子大概还是大学生,初入社会对一切都很好奇,在休息室讨论着在工作室的所见所闻,只不过宁笙踏入以后,她们似乎怕尴尬,声音减小了很多。
“老板亲自签的。”
工作室的老板不仅只有这一个产业,同时开了一家模特公司,常年招一些有潜质的模特。
“条件挺不错的。”宁笙想起那两个女孩子细软的腰肢和白嫩的大长腿,挺适合走模特这条道路。
“我记得去年也签了几个,除了卫薇,其他人后来怎么没见到了?”
卫薇和其他几个女孩,是去年签约的模特,卫薇虽然不是那几个模特里面条件最好的,但不知为何资源很好,加上她再镜头面前的表现力,让她在一年时间内就在模特圈小有名气,许多品牌方都找她拍摄广告。
听到这里,老罗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其实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不知何时,那两个在休息室里面聊天的女孩走了出来,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阳光洒满了她们的脊背。
无从得知她们此刻在聊些什么,但她们笑着,脸上洋溢的笑容充满着天真和青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