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尸体
我与方丈肩并肩领头,陈婆则紧随其后,菜刀在握,寒光闪烁。方丈悄然侧目,压低嗓音耳语:“你可察觉?陈婆对我们二人心存疑虑,稍有差池,她手中的利刃便可能让我们命丧黄泉。林怨,你真是让我陷入了绝境。”
我不悦地反驳:“你欺骗于我,我还未与你清算。若我真因铜钱斑而亡,你也休想安生。”
方丈闻言,身子不由一颤,面容近乎扭曲,哀叹道:“尘世之人,竟如此狠辣无情。”
我轻叹一声,对方丈言道:“方丈,若梦境成真,我们挖出那尸体,自是一切无忧。但若寻而不得,铜钱斑之祸尚在其次,只怕陈婆会立即执行她的‘裁决’。”
一路上,我与方丈唉声叹气,只愿昨夜之梦能指引我们真相。
为备挖掘与运输之需,方丈凭借大圣庙住持的身份,硬着头皮向邻里借取工具。幸而此地偏僻,基本的劳作器具并不难觅。穿梭五六户人家后,我们终得两柄铁铲与一辆破旧人力三轮车。
我蹬车在前,方丈于后助力,陈婆则持刀坐于车中,眼神锐利,监视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不久,方丈不堪重负,试图与陈婆商议:“老夫人,能否将刀暂且收起?一行三人,和尚、青年加上持刀老妇,太过引人注目。待会还需运送尸体,若途中横生枝节,无法将尸体送至大圣庙,恐令您儿子难以超生。”
提及儿子,陈婆颇为同情,沉吟片刻,隐匿了那锋利的菜刀。
正午时分,我们踏上那条幽静小径,阳光高悬,远处车辆喧嚣,周遭看似平静无波。
遵循血棺的指引,我点燃一支蜡烛,举着它在小径上来回漫步。烛焰摇曳,我的心也随之忐忑。一圈走毕,烛光依旧,我心却已紧绷。
陈婆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变得严厉:“怎么回事?尸体何在?”
我瞥见她手中紧握的刀,心中猛然一紧,一个我自己都感到惊骇的念头闪过:“这里并无尸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夺下她的刀……”
方丈机敏,急声提醒:“林中,林中或许有线索。”
我苦笑:“此地哪有真正的林子,不过是路边稀疏几棵树罢了。”但事已至此,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继续举烛深入。
穿过树丛,烛光未显异常,正当我欲折返时,火焰突闪,微弱如豆,仿佛即将熄灭。
我心中一阵狂喜,凝神细观,烛光却又恢复常态,只是不再如先前那般明亮。
我如排雷士兵般,手持烛光,于这几棵树间反复探寻。
最终,当我行至某棵树下,烛光猝灭,无声无息。
我欲再次点燃蜡烛,却发现连火柴都无法点燃。
心中涌起的喜悦告诉我,血棺并未欺我。我连声呼喊:“找到了,就是这里!”
方丈闻声而来,铁铲在手,我俩一铲接一铲,轮流挖掘,一个小时的汗流浃背之后,坑洞渐深,土色转红,如同被鲜血长久浸泡,永不褪色。
方丈面露喜色:“这土中混有朱砂,下面定有邪物。尸体,必在此无疑。”
果然,不久,一具尸体赫然眼前。衣物虽已朽烂,但尸体保存完好,不见丝毫腐败,胸膛上更插着一柄桃木剑。
望着这尸体,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在记忆深处,曾与此人有过交集。
我揉搓额头,竭力回忆,将记忆中所有相识之人一一筛查,却始终无法追溯这份熟悉的来源。
方丈见我愣神不动,焦急催促:“怎的?还不快将尸体搬回?磨蹭什么?夜长梦多,你忘了?”
我点头应允:“你说得对,我们赶紧将他带回。”
正欲动手,乌云蔽日,天色骤暗,四周陷入一片阴霾之中。
方丈的声音在颤抖中透着恐惧:“林怨,这天气不对,莫非是天公要降罪于我们,以雷电惩罚?”
我仰望苍穹,紧张地辩解:“也许只是乌云遮日,不必过分忧虑……”
我的话语刚落,天空仿佛响应我的轻率,倾盆大雨毫无预警地倾泻而下,密集如注。
雨水冲击着朱砂染红的土地,使之化作流动的血河,那具尸体被血色泥浆紧紧包裹,仿佛是大地在吞噬着亡灵。方丈急促地推搡我,眼中闪烁着决断:“时不我待,速将尸体带出,逃离此地。一切结束后,洗净双手,权当未曾发生。”
我点头同意,与方丈各站坑沿,小心翼翼步入泥泞。我俩一前一后,分别托举着尸体的肩与腿,企图将其缓缓抬起,然而,死亡的重量超乎想象,即便是浅坑也显得如深渊般难以攀爬。每一步都伴随着滑跌,仿佛尸体自身在抗拒着解脱。
陈婆在岸上,焦虑与不满交织,咒骂我们年轻力壮却无力,其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刺耳。方丈面红耳赤,一面努力,一面与陈婆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正当我们忙乱之际,一阵阴冷的风骤然席卷,将三人紧紧包围,我全身一颤,直觉告诉我,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方丈,你还好吗?”我紧张地呼唤,自己的心跳如鼓。
方丈同样面色苍白,颤抖着回答:“我尚可,但这风,它搅得人心神不宁。”
对话未尽,头顶之上,一声凄厉的吼叫穿透雨幕:“放下尸体!”
我一惊,几乎失手。抬头之际,只见陈婆双目赤红,怒视着我们,眼神中充满了不属于她的暴虐。
方丈大胆询问,却只见陈婆不言,而是猛地抽出背后的菜刀,空气中瞬间凝固了杀气。
我慌乱中试图安抚:“陈婆,有话好说,勿动刀戈!”言未毕,陈婆已如猛兽般跃起,菜刀带着寒光直逼我而来。那动作之迅猛,力量之巨,绝非一位老妪所能为。
生死关头,我本能地一滚,勉强避开了致命一击,随即对方丈大喊:“鬼魂附体,快逃!”
我们在泥泞中狼狈爬出,借助稀疏的大树为掩护,开始了生死逃亡。陈婆如影随形,目光凌厉,步步紧逼。
逃窜中,方丈惊呼:“糟糕,尸体要被泥沙掩盖了!”我回头一瞥,确然,尸体逐渐被雨水和泥沙吞噬,我的心随之沉入谷底——今日若不能带走这亡者,我将如何自处?
绝望中,我决定反击,猛然转身,怒视着逼近的陈婆:“你屡次三番害我,今日我必除你而后快!”我准备承受一击,誓要将她踹倒。但未及行动,陈婆望我一眼,竟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方丈欣喜若狂:“鬼魅畏强,林怨,你的强硬吓走了附身的小鬼!”
我愤恨地啐了一口,随即对方丈下令:“继续搬尸。”
此刻,尸体已被泥浆彻底掩埋,雨与泥混杂,既非水也非泥,难以用常法处理。我与方丈简短交流后,决定直接动手,不顾污秽,将手深深探入泥浆,艰难地摸索到尸体,紧握不放,仿佛与泥潭中的恶鬼争夺着亡者的灵魂。
方丈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带着不可名状的预感:“准备好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个字:“好了。”
随着方丈的号令,我们一同使出浑身力气,欲将那被泥泞禁锢的尸体解脱。然而,就在死寂的肉体重见天日的一瞬,方丈的神色骤变,近乎嘶吼地对我下达指令:“放手,林怨,立刻放手!”
我茫然中感到右手传来一股奇异的松弛感,随后,那具尸体似乎违背了物理定律,缓缓下沉,与此同时,我手中竟握着一柄泛着幽光的桃木剑,那是原本插在尸体上的镇邪之物。我的脑海里回响起血棺师父的警告,如冰锥刺骨:“无论如何,切莫触动尸体上的桃木剑。”
我浑身的寒毛直竖,本能地想要将桃木剑归位,但这时,坑中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涌动,激荡起浑浊的泥水,形成一股强大的喷涌,直扑向我。泥浆如利刃,划过我的脸颊,刺痛了我的双眼,视线顿时模糊一片。
紧接着,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紧紧扣住我的臂膀,不由分说地将我拖拽前行。我在混沌中踉跄,只能任由那只手引领我穿越黑暗与混乱。
当我终于能挣扎着睁开眼时,方丈正站在我身旁,大口喘息,眼中满是惊惧与庆幸。我疑惑地问:“为什么拉我走?”方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颤抖着手指向前方,示意我自行观察。
回头的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眼前的情景足以让任何言语失去色彩——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坑内,此刻竟翻腾着一团漆黑如墨的雾气,雾气中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挣扎、嘶吼,那是无法用人间语言形容的恐怖景象,令人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