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薛正雍听玉衡将墨燃身中八苦长恨花的事说了一遍,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神“你是说燃儿中了魔花?而这朵花是薛丫给他种的?他是什么时候种的,燃儿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了,简直可以说一个指头就辗压他,他哪这么容易得手?”
玉衡摇头“我也想不通,所以想尊主帮忙回想一下,墨燃有没有身体很虚弱或生病的时候是师明净在照顾的?”
薛正雍就认真的想了一下,道“燃儿自小在乐坊长大,他娘也不怎么有时间管他,粗生粗养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也没生过什么病,哦,有一次发热,烧得有点糊涂,也是玉衡你照顾的他啊。”
玉衡记得那次,墨燃刚拜入师门不久,有一次发热了,的确是他照顾的他,直到病愈,师明净也没有来看望过他。所以不是那一次。
薛正雍继续道“燃儿跟你修习法术后身体素质就更好了,后来都没有再生病。”
玉衡道“后来他法术渐精,修为也越来越高,就更加没有机会、、、、、、所以肯定是刚入门不久的事,墨燃是入门一年修得灵核的,是在他灵核修成之前。”他问薛正雍“他入门那年,还发生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尊主可记得?”
楚晚宁也看向薛正雍,薛正雍被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盯着看,有点手足无措道“你,你们别这样看我啊,我左看是这张脸,右看也是这张脸,我心中瘆得慌。”
两楚晚宁无语的将脸转开,薛正雍就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你那年刚好是七年闭一次关,一旬,三徒弟轮流守你,燃儿只守了一天,就说伺候不好你,然后就没去了。”
两人霍然转头,齐齐盯着他,薛正雍茫然“你们干嘛,这样看我想干嘛?”
楚晚宁道“他守了一天?他不是压根没去守吗?”
薛正雍想了想,很肯定的说“去了的,就是,薛丫守的最后一天晚上,燃儿当时挨了柳藤不久,还被罚擦奈何桥上的石狮子,我还以为他想跟我说不去了,谁知他说的却是要早点去,跟师尊道个歉再说点好听的,以后都听师尊的话,师尊就不会再怪他了。然后第二天他又跑来跟我说伺候不好师尊,让我给他找个别的活干,师尊就让薛蒙和薛丫轮流再守两天、、、、、、”
两楚晚宁对视一眼,知道就是这天了,楚晚宁问“尊主没记错?”
薛正雍瞪眼“哪能啊,我连这点事都记错,还做什么死生之巅的掌门,这掌门让你当好了、、、、、、”
楚晚宁道“尊主,我不是这意思。”
薛正雍哈哈笑“玉衡你也太认真了,我是想说,这也没过几年的事,我当然不会记岔。”
楚晚宁却想起那天自己一个周天结束,自冥思中苏醒,看见水榭内海棠和红莲都已残花落尽,还问过师明净“墨燃他没来吗?”师明净道“没来。”他又问“昨夜的雨很大吗?花都谢尽了”师明净只嗯了一声。
就是这天,原来墨燃是有来的,只是被师明净隐瞒了,墨燃后来也没再提。
两楚晚宁同时起身,向薛正雍一礼,然后就向外走,薛正雍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也不幻个形,也不怕出去吓着个人、、、、、、”
此时午膳时间已过,死生之巅弟子们大都在午膳后小憩一会。
两人叩响了师昧的房门,很快房门就开了,师昧那绝美容颜在门后,诧异道“师尊?你们怎么来了?”
玉衡道“能进去吗?”
师昧忙将门打开,让他们进去,而他有点拘谨的将门关上,有点不知所措的双手垂在身子两边,他看两人站在房中不动,更加拘谨,忙问“两位师尊,要喝茶吗?”然后就去泡茶,却手忙脚乱的将茶壶打翻了。
楚晚宁叹了口气,道“别忙了,坐下,我们有话问你。”
然后他挥手,落了一个结界,不让屋中的谈话被外人听了去。
师昧就无措的坐了下来,有点畏怕的望望两人“师,师尊,你们一同前来,可是有事?”
楚晚宁道“师明净,我从前世而来,你是知道的吧。”
师昧点头,楚晚宁道“你看到墨燃,可有什么想说的?”
师昧垂头“阿燃很好,弟子不知师尊想我说什么。”
楚晚宁看了他一会,道“你还要隐瞒吗,你对墨燃做过什么,你心里明白,看到墨燃这样,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计谋已经失败了吗?”
师昧仍是道“弟子不知师尊说什么,弟子,弟子没有对阿燃做过什么、、、、、、”
玉衡道“师明净,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你若想帮你的族人,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
师昧仍强作镇静“师尊,弟子实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楚晚宁道“殉道之路,你可知?”
师昧“弟子、、、、、、不知。”
玉衡“我不用天问审你,就是想你老实跟我们交代,你做过的一切,我们都知道。如果你刻意隐瞒,只好让天问来问你了。”
师昧霍然抬头,楚晚宁道“我跟你说说前世的事吧,前世最后你的族人们没有返回魔界,他们留在了人间。但世人再也不敢将他们当做双修的炉鼎和提升修为的盘中餐,他们如平凡人一样,好好的生活在世间每一个角落、、、、、、”
师昧诧异“怎么会?”然后低下头。
楚晚宁道“师明净,你想诈死催动墨燃心中的八苦长恨花,将他变成你魔族回家的战力是不是?你也不必隐瞒了,前世的华碧楠,这个名字你很熟悉吧,因为这是你本来的名字,他承认了,他是想以世人白骨搭成殉道之路,迎蝶骨美人席回家,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师昧终于跪了下来,以头点地,却不说一语。
玉衡道“师明净,你可记得你在拜入师门前,曾问过我‘蝶骨美人席’算人还是算兽的话,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师昧道“师尊说‘是人’”
玉衡“所以你连师尊也不肯相信吗?如果你老实跟我说你是蝶骨族,想帮助蝶骨美人席们,我会袖手不管吗?”
师昧想到当初就是因为楚晚宁答的“是人”这一句话,才令他下定决心拜楚晚宁为师。当时他被薛正雍捡回死生之巅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其他长老都嫌他天资太差,没人愿意收他为徒,还有长老建议将他调去孟婆堂做帮工小弟,但薛正雍不答应,觉得他年纪小,总得学一门技术傍身,见他对学医有兴趣,还问过贪狼愿不愿意收他为徒,被拒绝了,他只好自己去藏书阁找医书看。但有些书没有长老的令牌无法外借,还是楚晚宁将他的长老令牌借给了他。
平时他经常听弟子们说楚晚宁冷漠不近人情,心中对他是敬畏的。但那个为他撑伞的雨天,他看着他将泥里的蚯蚓挑到草丛中,像是瞧见了他内心的温柔,加上那两个“是人”的字,离去时他湿了半边的衣衫,他对他怦然心动。然后就颤抖着写了拜师贴,以为他会像其他长老一样拒绝他,谁知这个不近人情、将人当牲口抽的北斗仙尊却不加思索的答应了,他高兴了好久好久。而他呢,他后来想对师尊做什么?
他匍伏在地,道“师尊,对不起。”
楚晚宁道“你不愿说,那我能看你的记忆吗?”
师昧犹豫不决,楚晚宁道“事情总得想办法解决,现在我们知道了你的目的,你觉得你可以在我两的眼皮底下再利用墨燃吗?你没有机会了。”
师昧终于再次一叩到底“弟子愿意,只希望最后师尊,不要太恨弟子、、、、、、”
楚晚宁施法,师昧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楚晚宁手指直指师昧太阳穴,绿光过,一缕轻烟慢慢溢出,越来越多,然后变成一幅漂渺的画面,渐渐清晰。
两人不作声的看着。
那一天,红莲水榭风雨飘摇,雨水自屋瓦上湍急流过,雷鸣电闪。楚晚宁正是闭关的时候,他对自己施了泯音咒,而后静静盘坐于凉亭中,神识入太虚。
当天是师明净守他的最后一天,他手中拿着什么,正在对楚晚宁施蛊,却突然有一少年人冲过来,劈手夺下了师昧手中的利刃,低喝如野兽呼嗥:“师明净你做什么?”
师明净一双温柔而漂亮的桃花眼就细细眯了起来,笑道“我道是谁,现如今这红莲水榭结界重重,只能进我们三个徒弟,还有这死生之巅的掌门。少主也好,尊主也好,谁来了都麻烦,幸好是你。”
墨燃跑的急了,他喘息着,单薄的身子拦在楚晚宁跟前,夜风吹着衣摆和碎发。他紧紧盯着师昧的脸“你要趁师尊闭关干什么?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昧笑“阿燃好可爱,我自然是你的明净师兄。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墨燃和师昧对立盯伺着,墨燃的脸色苍白,而师昧的神情阴鸷。
师昧笑“你不是说,你讨厌师尊,再也不想见到他吗?我给你端抄手过去的时候,你可跟我说你恨死了师尊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没过两天就改了主意,竟又来找他了。”
“我若不找他,谁知你今日会做出什么来!”墨燃又是愤懑又是悲伤,“师明净,枉我那时觉得你好,枉我那时信了你!”
“哎呀,你自己这么好哄,怪谁呢?”师昧笑吟吟的,“一碗抄手,几句温言,就把你骗的死心塌地。其实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狗,谁给你一根骨头,你就跟他走了。”师昧笑“你又何必这样瞪着我,怎么样,抄手好吃吗?”
墨燃紫色眼睛在夜幕里显得又湿又冷,半晌后,喉结攒动:“师明净……你心竟是黑的。”
师昧仍是笑:“黑的那是中了蛊的心,是生了病的心,我的心没病没痛,自然与此刻的你,此刻的师尊一样,都是红的。”他顿了顿,细腻白皙的手指一旋,指端出现了一朵极其艳丽的花朵。那花朵含苞待放,还未打开,黑色的瓣叶,边沿闪动银光。他执着那一朵花,凑在鼻尖轻嗅。
墨燃喃喃着:“你究竟要做什么……“
师昧掀起眼帘,睫毛纤长,桃花眼含波,漾着笑意,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其实跟你解释也是没有用,我只要施一个咒,你很快就会把今晚的事情忘记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不过,看在同门一场,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师昧说,“这是我母亲催生的花芽,是我辛辛苦苦栽培出的八苦长恨花,若是无人欣赏,便要消失于世,我觉得也缺了些滋味。”
“八苦……长恨?”
“师弟,生有八苦,死亦长恨。这世上有一种魔族留下的花种,凡人极难培育,名为八苦长恨。”师昧嗓音温雅,“这种花,幼时要喝人血,盛开后,便需扎根人心,吸取心中的善良与温情,滋长险恶与仇恨。这尘世中再好的人,只要心里存有一丝一缕的不满,都能被八苦长恨催生,渐渐的……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眼中闪着蛇鳞般的幽光,桃花眼转动,盯住了正在打坐出尘的楚晚宁。
墨燃栗然:“你想把长恨花种到师尊心里去?!!”
“何必那么惊讶。”师昧微笑,“他是天下第一大宗师,你说,要是他变成了魔头,力量会有多大?”
“ 你疯了?!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
“他冷血不近人情——不是你说的?”师昧淡淡的,“我把他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师弟,从此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恨他了,岂不两全其美。”
墨燃的头皮都快炸了,脊柱因觳觫而阵阵发麻。“你……荒唐……那是我一时气话,我,我没有恨他,你快放下,你别这样害他……”
师昧饶有兴趣地:“为什么?”
“他那么好,红莲水榭的桌案上,全是他绘制的图纸,造的机甲也好,武器也罢,从不是为了自己,都是忧心他人的性命安稳。他纯澈,干净,像是初冬时天空飘落的第一场新雪。他虽然很严厉,有时不近人情,可却会一遍一遍握着我的手,教我识文断字。会陪着我习武,从白昼到黑夜漫长。”墨燃焦急地“你不能害他、、、、、、”他想唤醒师尊,可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能执拗地立在楚晚宁跟前,“他不能变成恶鬼,他那么好,如果你让他杀人……他会难过的。”
师昧打量着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笑。“难过?到时候他成了那样的人,就不会难过了。阿燃,你大可不必为此烦忧。”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非要伤他?”
师昧这次倒是没有立刻答话,他垂落睫毛,顿了片刻,才淡淡道:“因为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需要最强的力量,为我所用。”师昧抿了抿唇,“你不会懂的。”
少年墨燃几乎是在尽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力量,竭力说服着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师兄。“师尊是怎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哪怕……哪怕你这样对他,把他心里的善良全部磨光,让他变成一个杀人魔头,他也不会只听你的话,为你所利用——你、、、、、、你做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师昧轻笑,“哦,忘了告诉你,这朵八苦长恨花里,我融了自己的半片残魂。只要花开心中,便会慢慢喜爱上我,一生一世,无法可解。”
墨燃悚然:“你简直是疯了!!”
师昧施施然朝他们逼近。夜幕被雷电擦亮,轰鸣震响,映照着师昧倾国倾城的容颜。
“就像你说的,他那么好,为我所用,成为我的人,焉有不可?就算变成恶魔又怎样。到时候他只对我一人言听计从,痴恋于我,岂不绝妙。”他知道楚晚宁此刻根本不会醒过来,也不会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所以他浑然不怕,好整以暇地说:“师弟,让到旁边去吧。你以为你一个刚刚修炼出灵核雏形的人,能对抗得了我吗?”
墨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我不让。”
师昧只是笑,而后一个眨眼,他竟已鬼魅般掠到了墨燃身后,手已凌空悬于楚晚宁的发冠顶上,托着那一朵即将开放的黑色花朵。“阿燃,你知不知道为了炼成这一朵八苦长恨,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我苦心孤诣,等的就是师尊闭关的这一天。”他压低身子,脸颊几乎贴上了楚晚宁的侧颜“他就要成为我的利刃,我的傀儡,要成为我的人了。你又能阻止什么?”
花落下,命将改。
忽听得少年厉声,一力相阻“别碰他!!”
“你真的很可笑。”师昧渐渐失了耐心,“你知不知道……”
“换我吧。”
剩下的话就此断在唇齿间,天边一声惊雷破空,焰电撕裂夜幕。
师昧眯起眼瞳,问:“什么?”
墨燃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入门才那么一点时间,学过的法术少得可怜,他注定阻止不了师昧,也不知怎样唤醒楚晚宁。他手无寸铁,更无所长。唯余血肉。所以他只能说:“换我吧。”
师昧静了一会儿,才一声嗤笑:“你知道你在讲什么?”
“我知道。”
“八苦长恨花,是我母亲呕心沥血、是我揉碎魂灵才培育出来的。”师昧直起身子,盯着墨燃的脸,“你算什么,就你也配?”
“我……”指捏成拳,半晌,蓦地将脸庞抬起,“我或许不配,但却比师尊合适的多。”
师昧眼神中有一点点光斑闪动:“……此话怎讲?”
“你说这朵花会催生人心中的仇恨。但是,若那个人心里干干净净,不怀丝毫怨怼呢?”
师昧静默片刻,笑了“不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冤仇,哪怕是北斗仙尊也不会例外。”但他的手却摩挲着长恨花的花瓣,渐生一股躁郁。墨燃说的没有错,其实他这些年也在思忖楚晚宁是否可以成为长恨花的温床——万一这个人心底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呢?再培育一朵花又要耗费时间心血,更何况灵魂分裂实在太痛苦了,他并不想经历第二次。
墨燃见他犹豫,便上前一步:“这么多年了,你见过师尊恨过任何人吗?你说长恨花会吞噬心里的善和暖、、、、、、这些东西对寻常人而言,或许不是全部,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师尊。师明净,你就不怕他渐渐地失去所有记忆,什么好的都不再记得,你就不怕被人发现端倪吗?”
师昧蓦地眯起眼瞳。瞳仁幽幽,似有蛇吐信滑过。
墨燃在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心如擂鼓,嘈嘈切切,比雨更急。“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但是,如果你非要一个人献祭,换我吧。我心里有恨,可以滋生。我没有太多纯粹好的回忆,哪怕渐渐缺失淡忘,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墨燃在极力说服着刽子手把刀刃转而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如今还什么都不行,但是师尊与伯父都说过我禀赋高,灵力足……我可以做到的。”他细细战栗着,指甲没入掌中,却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我可以代替他,成为你想要的利刃和凶器。我可以代替他,成为你想造出的杀人恶魔。师昧。”他最后在师明净面前站定,闪电惊鸿,骤风涌起,吹得雨幕倾斜,斜打入亭。“换我吧。”
大抵是他切中要害,又或许因为师昧原本就不确定楚晚宁是否能让八苦长恨花生效,再或者,墨燃当年表现出的灵力实在空前绝后,他结出灵核的时间甚至比天之骄子薛蒙更快,快得令人眼红。
总之,师昧几番权衡之后,最终还是那一朵即将盛开的黑色蓓蕾,打入了墨燃心底。做完这一切,师昧就坐在石桌旁,以手支颐,目光微微出神。他并不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墨燃为什么会替楚晚宁挡下这命中一劫?以生命、灵魂、未来与尊严。他们明明才只有那么一年不到的师徒缘分而已。他看着黑色的花蕊从墨燃的胸口融进去,明明是那样柔软的瓣叶,却似钢针能穿透人的血肉,刺到深处去。
这过程中墨燃一直在忍,不吭声,直到花蕊犹如某种长着奇怪触手的蛊虫,一个猛子钻进他的心脏,墨燃才终于呜咽出声,跪伏在了地上。
少年在自己面前颤抖,而师昧就那样静静坐着,玉臂清辉,高高在上,看墨燃在自己面前痉挛,在自己面前呕血。“很痛吗?”
“咳咳……”
师昧饶有兴趣地,目光依旧温和“有多痛?我从来没有给人施过这种咒术,我真的很好奇、、、、、、我的好师弟,被长恨花穿心的滋味究竟是怎样的呢?”他的目光犹如春水,一节一节,流过墨燃伏在地上的身躯,最终落在墨燃苍白的指节上。
墨燃的手指无意识扒着地面,指端都磨破了,一道一道的血印子。
“比挖心更痛吗?”
墨燃没有回答他。痛是真的“当初……没有保护好阿娘,现在,终于可以……可以保护好师父。”目光涣散间,他这样喃喃着。那些最好的回忆在一点点地淡去,那些纯洁无垢的过往在一点点地消殇,他眼前闪过那些少的可怜的美好记忆——某一年有人施舍给他与母亲的一碗热汤。有个老农夫曾经愿意在雪夜里请他们进屋取暖,烤火歇息。同样乞讨要饭的孩子,与他分享过半块捡来的肉饼。段衣寒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过蜻蜓飞舞的秋日长堤……没有恨,没有凄苦,没有不甘,没有忐忑,没有戾气。一切都是平和的。是最纯粹的美好。他看到灯花下仔细绣着海棠手帕的自己,看到托腮坐在石桌前,笑着看师尊吃月饼的自己,他看到月下对酌,第一次带梨花白给师尊的自己。这些回忆,从此都要淡忘。再也不会记得……从此仇恨将会滋生,回忆里那些温柔的往事都会换了模样。从此他心中的炽热将熄灭,再也没有火。他眼里的春水将封冻,凝结成寒冰。从此,他将与母亲的遗言背道而驰。段衣寒说:“报恩吧,不要记仇。”再也做不到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咬牙忍着脏腑撕碎般的疼痛,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踉跄着,却站不住,他便跪着,爬着,到最后痛到魂灵都在颤抖,却仍是匍匐着,爬到了楚晚宁跟前。“师尊……”他哆嗦而可笑地挣扎着,蠕动着。
师昧原以为他想做什么,最后却发现这个少年只是在竭尽全力,用尽最后的热切与感恩,长磕而落——眼泪盈出。“师尊,我很快……就要叫你失望了……我很快,就不再记得你的好,我再也不能……不能好好地跟你学法术了……你会讨厌我,憎恶我……”他在哭,在诉说着良识未泯时最后的话别。
可是楚晚宁听不到。他就在他面前,却什么都听不到。
“对不起,我那天折花,是因为想送给你。师尊,我今天来,原本是……打算等你醒了,就跟你道歉,把心里想的,都……都告诉你。”嗓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和着血肉剜出来。“师尊,谢谢你不嫌弃我,愿意收下我……“我是真的,真的。”心蓦地抽笼,眼底已漫上血腥一片。那是八苦长恨花开始生根的迹象,也是钟情诀开始生效的显示。
额头磕落,重重触上地面,碾着地面。泣不成声。“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师昧走过去,掰起墨燃的脸颊,盯着墨燃逐渐混沌的双目,轻声问道:“来,师弟,告诉我,你如今所求的是什么?”
“所求……”他喃喃着:“所求报恩……不为……记仇。”
师昧便摇了摇头,又等了片刻。再问:“所求为何?”
墨燃沙哑而执着地:“所求……有朝一日,能死于师尊之手。”
师昧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死于师尊之手?”
“我不要当魔头……我不要去地狱……”他颠三倒四,反反复复地呢喃,“我不要只记得恨,师尊、、、、、、”他竟挣开师昧的手,伏跪于楚晚宁跟前,近乎是嚎啕着。他的双目已是猩红浸满,意识越来越纷乱。“杀了我。在我作恶的第一天、、、、、、求你,就请你、、、、、、杀了我。”意识失去之前,墨燃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楚晚宁的衣角,他仰起头,呢喃着:“师尊、、、、、、你、、、、、、理理我、、、、、、你理理我、、、、、、好不好、、、、、、”
暴雨滂沱,吞噬尽了这茫茫黑夜中,少年困兽般嘶哑的哀哭。雷鸣电闪,竹林萧瑟,红莲水榭所有的荷花都在这一夕之间残落,坠入池中。(以上章节摘自肉包原文,剧情需要,请肉包大大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