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白小七不知自己在这堆满柴火的茅屋中晕了多久,她往墙边小洞看出去,外面是一片黑,原来她醒来时已是夜里了。
昏死过去前占启生说让她晕个两天,她此刻饥肠辘辘,确实像是饿了两天的样子,从前被师父饿了两日也是同样的感觉,她空荡荡的肚子替她记得清清楚楚。
不得已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觉得到处都是又酸又麻,她尝试动动,只觉肩头一阵钻心的疼痛,手脚那点针扎般的麻木反而不算什么了。
占启生用以捆她的麻绳约莫一指粗,绑地极紧,将她双手死死合在身后,中间一丝缝隙也无,活动不了。
那些话本里被绑的人在此情境下一般会选择就地拿个刀片或是碎裂的瓷器片隔断麻绳,若是什么工具也没有直接磨断绳子也是见过的。
占启生只是将它捆了丢在这儿什么都没留下,白小七四下看去,尽是木头柴火,身侧还有些枯枝断叶,她也试着去磨绳子,没一会儿她手腕都快磨破皮了也不见那麻绳有丝毫变化。她终于是信了话本上的故事半真半假,不可尽信。
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发觉自己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静静躺着别折腾还能少吃点苦头。
她想,除非有人前来救她,否则自己只有两条路走——要么咬舌自尽宁死不从,要么等着一日后跟着来路不明的人牙子走。
白小七自是没有咬舌自尽的魄力,那还是从了吧。
张小泉和叶小花寻不到她会去报官吗,衙门捕快一日内能找到这儿来吗,燕昭发现她不见了大概会以为她逃之夭夭了,他若是能来将自己捉回去那也是极好的……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白小七疲惫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再醒来就是第二日,破旧的屋门被用力推开,“吱呀”一声又关上,把熟睡的白小七惊醒了。
迷糊中她看见门外人朝里丢了个东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到她眼前。白小七睁眼细看,是个灰扑扑的馒头。
占启生自然不是发了什么善心,这是怕她饿死。
她对着这面前的馒头咬牙切齿,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最终她还是妥协,不能跟身体过不去,将外头脏了的表皮统统咬了吐到一边才三两口吃下去。
占启生一口水也不多给,这粗糙的馒头磨的她本就干涩的喉咙疼。
白小七暗下决心,若有朝一日回到小重山,头一件事就是带上师兄妹来开封把自己吃过的苦头全还给他。
这一日难熬,她闭上眼想继续一觉睡到明日,却又睡不着,她平躺着看向茅屋顶上,屋顶茅草堆的不多,隐隐可见天光,她就这么安静躺着直至日头落下,屋内恢复漆黑。
不多时,外头有人又给她丢来个馒头,白小七这回却是不想吃了,平静地看它一眼撇过头去。多想无益,不如养足精神,那些人总不能一辈子绑着她,只要松开腿脚相信她自有办法溜之大吉。
她闭上眼睛试图睡觉,不想一夜未眠,在地上扭来扭去也没找到个舒服姿势入睡。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天还未大亮,破旧的房门就响了,伴随的是一阵辨不出人数的脚步声,白小七赶忙闭上眼睛假寐。
“虎哥,人就在这里头了,你放心来路肯定没问题,你只管带走。”是前日那老头的声音。
“你也得先让你看看是死是活。”
“肯定不能是个死人哇!”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挨这一下此门多半凶多吉少。
有人很快走到她面前,蹲下纠起她的头发,这一下白小七不醒也得醒了,她睁眼就见占启生拿了块破布卷成一团直接塞进她嘴里,以防她开口说话坏他好事。
她莫名地呜呜几声,瞪着占启生。
占启生回身对身后人解释道:“她吵的很,不赌上嘴路上别想消停。”
“行,看出来了,绑成这样了还能蹦跶几下,活的。”白小七立马不动了,看向那人,瘦的跟只猴似的,还要叫虎哥,唬谁呢。
她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这细胳膊细腿,来两个也不够她打的,一会上路好好哄哄他,给自己松松绑,总不会比占启生更难交涉。
虎哥不多瞧她,对着外头勾勾手,进来两个高大男子一头一尾将白小七抬了出去。白小七重燃的那点希望还没一刻功夫又让人给浇灭了。
两人将她放在去了篷子的简陋马车上,其实不过就是一木板加两轮子,前头拴着马。
太久没见光亮,白小七刚出门就紧紧闭上了眼,过了许久才适应,睁开眼时感觉眼前发白,所见之处都像撒上了一层白灰,没有空余的手可以揉揉眼,她只能用力眨巴几下才恢复正常。
她观察即将与她同行的人牙子团伙,好在只有她目前见过这三人,虎哥,还有抬她出来的那两面无表情的呆头鹅。
“虎哥,钱呢?”老头搓了搓手问道。
“急什么,又不会赖着不给你,你看那头是什么。”虎哥指向他们身后,那是一辆与她身下一模一样的马车,上头鼓鼓的用灰布盖着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原来她真有这么值钱,白小七不可置信。
老头喜出望外,急着送客:“虎哥路上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虎哥满意地冲他点点头。白小七只瞅着占启生,他与那老头全然相反,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若非她出不了声,定要嘲上一句,这么大一笔钱都到手了还要故作镇定,待人走光了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偷笑。
虎哥和那两呆头鹅不多废话,上马驱车带着她离去。占启生仿佛听到了她所想,嘲讽似昂首盯着渐行渐远的她,白小七也回头死死瞪着他,要是眼神能杀人,占启生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
远去前白小七还不忘左右观望记下这地方,果然让她在村口看到了一块立牌——白水村,她默念三遍,生怕忘了。
——
叶小花与张小泉魂不守舍了三日,中秋夜里他们在南街口等到子时也不见白小七回来,经过商议,决定一人原地等候,另一人去丹桂巷找找看。
他们猜拳,张小泉输了,只得硬着头皮在丹桂巷里兜了一圈,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回程时走的急踩到个东西,捡起走出巷子看才发现这不正是白小七挂在腰上的玉坠子。
什么样的情境下才会把贴身的东西丢在巷子里?没见着这玉坠子他们还能安慰自己白小七只是贪玩上别处看热闹去了。坠子一捡,白小七多半凶多吉少。
唯一抚慰他们的是没当场撞见尸体,玉坠子掉落之处也未见血迹,说明白小七还活着,很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两人讨论没多久就连夜往衙门赶,击鼓报案。
官差捕头都过中秋去了,等了几个时辰也没人应声。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睡意全无。
一夜过去才见着官差,他们急匆匆将来龙去脉道了一遍,结果师爷问他们白小七有何亲人,祖籍何处,二人一问三不知,才被好声好气地请了出来。
报官这条路走不通了,他们在外头商议片刻才想起燕昭这号人,看他与白小七似不太熟稔,平日里都各顾各的,他两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却又无其他法子,只得回客栈说上一声。
他们蹲了两日才见燕昭回来,他刚踏入客栈门就被叶小花拦了下来。
叶小花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把在衙门说过的前因后果又重复了一遍:“公子且慢!白二姑娘被人掳走了!您快去救救她吧,二日过去了不知她可还好……”絮叨了好些时候,完事了还拿出那玉坠子塞到燕昭手里唯恐他撒手不管。
燕昭审视了掌心小巧的玉坠子有一会,心道放任她几天还真跑了,这回聪明不少知道留个东西做幌子。捉她去么,现在有心无力,闻朝书交代的事还未办,明日便是姚戍章被押送之日。
如何救出姚戍章得费不少心思,哪有空分心给白小七。金陵与小重山都在东,她定是往东边逃,等办完事再去也为时不晚,何况她既无钱财也无人脉,跑不了多远。
若是真跑远了,让她走也不是不行……
燕昭与他二人说了句不必担心就自己回屋去了,只留张小泉与叶小花急的跺脚,这人分明就想撒手不管。
燕昭回屋后就坐下斟酌起明日要事。他只身一人,让他万军丛中杀人好办,若说救人,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从重重把守的囚车中将人劫出来。
从襄邑至开封势必要经过谈云峰,闻朝书派人通知姚戍章那帮土匪兄弟,谁知二当家一听大哥被官府抓了连连摆手,声称他们都是劫富济贫的义匪,本就与官府不共戴天,但劫财事小劫囚事大,官府若因此找上门将过往旧事一并清算大家都没好下场,还言大哥定是不愿看到弟兄们为他白白送命的。
闻朝书懂他意思,认怂也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令人叹为观止。磋商了整整一日他们才愿意帮忙放哨引人,前提是不能让弟兄们露面。
土匪做到这份上怪不得这辈子只能守着个山头过日子,闻朝书想待救出姚戍章一定规劝他离开谈云峰。
据闻朝书探子来报,对方卯时从襄邑出发,算一算巳时可至谈云峰。押送姚戍章的约莫十来个衙役,江钦木为保安全还将自己手下侍卫江浪也遣了去,那些衙役不成问题,这个江浪有些棘手。
临行前闻朝书特意强调让燕昭收着点,伤人可以别误杀人,事情闹大了不好处理,此事不用闻朝书嘱咐他也心里有数,可见闻朝书不放心他,担心他有意给自己找事。
第二日燕昭起个大早,同样的卯时出发,他动作快提前到谈云峰下蹲守,只拿上一把长剑就疾步离去。下楼时叶小花见他这架势还当他要去救白小七,原来昨日让他们别担心是这个意思,误会他了。
叶小花在后头追喊:“公子,你可一定要带白姑娘平安回来呀!”
“……”
谈云峰离开封更近些,燕昭骑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没想到的是姚戍章那些小弟已早早就在山下候着,看起来对这位大哥多少还是有点情谊。
只是他们用树叶子另做了衣物将身上牢牢遮住,往草木间一躲,只要不露头几乎可以完全掩藏过去,燕昭刚到时不仔细瞧还没发现这山中站了好些人。
贪生怕死之辈,燕昭嗤之以鼻,看来姚戍章与他们的兄弟情谊不过如此。
其中的带头大哥站出来与燕昭打了个照面,只同他说一会对方人一到,他们就躲山林中吹哨放冷箭吓吓退那帮衙役,待搅乱他们阵型后燕昭可看好时机趁乱救人。
随后带头大哥指着身后一处不起眼的树丛:“你待会救下人可以往这儿走,动作轻些他们没点时间找不着的。”燕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拨开边上草木,下去竟是个山洞。
人还没救下退路倒是想好了。
燕昭一阵无语,不敢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听完面上虽点头应好但心里只当没这群人,到时能不能成事全看自己,若不成功姚戍章只有死路一条,决计不能出差错。
他抱着剑倚在树下闭目养神,只待时机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