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人实在是高
刚走至前院，就听见乌乌泱泱都是年轻人的叫声，李平和钱忠守在大门口，却是不敢动粗不敢骂。
“什么情况？”沈千秋问道。
“大人，这些人是些来告状的，说是我们那日抓捕丰行的活动，人数众多，将他们家的珍藏古董给砸烂了，此番索求赔偿。”王并面露难色的说道。
“这么些人全是那个小村子里的？之前去怎么没见过这么些人？”沈千秋有些许震惊，那个小村子就是个养老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年轻人冒出来。
再者那次抓捕丰行，也没有打碎什么东西啊，西云一巴掌就给丰行打晕了。
王并跟上沈千秋小声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外城虽然不如内城繁华，但是却也属于皇城，而皇城相较于其他地方是有优势的，如果能够获得一个皇城的户籍名额，对他们这些读书人大有裨益，于是他们会花一些钱在外城的小村子买下一间小屋，以此准备春闱。”
沈千秋眯了眯眼，指着院门前喧嚣的众人道：“所以这些都是读书人？”
王并点了点头，说道：“女帝上位后，曾下旨不可无故囚禁伤害读书人，我们也就没敢驱赶抓捕他们。”
这群读书人不是一袭青衫就是一袭白衣，纵使有些已经破旧有褶皱也绝不换成别的颜色，穷酸最是此种，满口的圣贤书却是不懂得半点变通。
往往被有心人稍稍一挑唆或是诱惑就会干傻事。
没有功名在身，却又无贵人扶持，是不会如此团结的，这种规模的调度，沈千秋想都不用想，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为难他。
那天抓捕乌漆嘛黑的，打没打破几个瓦罐，谁又知道，几个瓦罐价值几何，更是他们上嘴唇下嘴唇一碰便随口就编的出来。
“放他们进来，排好队挨个登记，先把这乱象解决了。”沈千秋挥挥手对李平和钱忠说道。
二人得令，大声的和那群读书人讲好规矩，这才让一团呜泱从院门口转至院内。
“不要吵，不要乱，一个一个排好队，来我这登记姓名，籍贯和被打碎了什么，价值几何。”王并坐在院内刚摆上的一张桌子前，手里举着笔对着一群人说道。
众人本就是被要求来索求赔偿的，于是乎都排好队，一个一个上报自己编好的价格，起初还算正常，什么三个哥窑瓷碗两银半，一个吴窑陶瓦罐三银等等。
可渐渐的就开始离谱了，一对小玉璧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价两百银也就是两金，一方锈迹斑斑的铜鼎说是曾经被用来祭祀是皇室赏赐，要价七百银也就是七金。
更有甚者，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只破鞋，说是以前跟随秦祖征战过的一个将军所穿，要价九千银也就是九十金！
很多读书人不在乎柴米酱醋，只在乎书上的道理，不知乎所以的漫天开价，一金为百银，足够寻常四口之家什么都不做顿顿吃肉舒舒服服的生活一年。
锦衣卫总旗大秦朝七品官，普通人一生都可能难以企及的位置，一年的俸禄也才七十银，就算是算上收受贿赂，官员送礼，位置分利，也才堪堪够他们随口所说的一只小玉壁。
沈千秋眼神平静的看着这群眼中尽是书中所言粪土的年轻人，幻象横生，本意安静的青衫儒衫此刻张牙舞爪，从中窜出一条条口比脸大的巨虫，利齿发黄，欲噬人。
“大人，这么些人还得有一会儿，他们在此就够了，您的粥还没喝完呢。”沈楚缓缓行至沈千秋身旁说道。
一袭乳黄长裙在此中，花魁面色春不及，立刻就吸引了几条巨虫的注意，丑陋狰狞的脸上有几道淫邪注视出来。
沈楚并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当年在洛云楼，每日里不知有多少看不起她表演的穷酸零落趁着有钱人请她弹奏时色迷迷的偷摸瞧看。
“楚楚，当年请你弹奏一曲要多少银子？”沈千秋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目光，眼神微历，扭头问道。
“回大人，五年前楚楚正是花魁的时候，弹奏一曲《后庭花》要有五十银外加一首足以入眼的诗词才行。”沈楚说着脸上并无神色变化，只是看着沈千秋的侧脸。
“五十银，还要加上一首诗词，不愧是内城，不愧是花魁。”沈千秋自顾自的说道。
“走吧，我的粥还没喝完呢。”沈千秋回身带着沈楚走向内院。
二人走后，人群中有一人，一直盯着沈楚的背影，直到被院墙阻挡住视线，然后也没管自己手中器物登没登记，悄声混着人流从大门离开。
足足两个时辰，临近下午，这群人才登记完。
王并将手中的文书送到沈千秋桌上，面露难色。
“一共是两千三百四十银，按照律法我们应该赔偿多少？”沈千秋看着手中文书上的数字低头问道。
“大人，根据大秦律法，若公职人员在巡察缉捕过程中破坏百姓的物品，按原价的七成赔偿。”王并回道。
一个王朝是要多么自信才会将此等律法的赔偿比例设置到七成啊，巡察缉捕过程中，罪犯可不会考虑百姓的东西，他们只在乎自己，所以一定是对自己的官员体系足够自信才可以如此。
沈千秋思索片刻，抬眼望了望天空，嗯，日头正高，正是开始春暖的时候，午后太阳没有多少云彩遮挡，光芒直射。
“让他们继续在那等着，就说我们正在汇总银票。”沈千秋看着窗户语气略带些气意。
“可是大人，我们没有那么多银票啊？”王并疑惑的问道。
沈千秋仍是看着窗外没有立刻回话，倒是站在沈千秋身后的沈楚轻笑道：“王小旗，大人让你去汇总银票并不是真的，但让他们等着可是真的。”
王并闻言，双眼睁大，这才明白沈千秋的意思是先让这群人晒上些时候。
告诉他们去汇总银票是想表明，你们的诉求不管是荒不荒谬，扯不扯淡，我们都了解了且记下了，也派人去办了，但到底是谁去办，办多久，办不办的完，就看你们能不能等了。
王并自然明白这群人是有人派来为难沈千秋的，于是此刻心里不由得夸赞一句‘大人实在是高’，没有拒绝，他们没理由找茬，但也没有实干，自己这边也没什么损伤。
至于之后的应对，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了，他只需负责执行大人的命令。
王并走后，沈楚双手轻按沈千秋的肩旁，额头微低轻声问道：“楚楚刚才自作主张替大人说话，大人不会责怪楚楚吧。”
沈千秋感受着肩上的轻柔耳边的花香，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