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寡妇
“什么?寡妇?”
王并点了点头,呼吸还未平稳,继续说道:“没错,我按照您的意思在其中旁敲侧击,最初和其他人调查的一样并无什么疑点,后来我扩大了一下范围,不拘泥于那三个人,这才发现了一个疑点,是这个村子里最近出现的疑点。”
沈千秋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继续。
“这村子本来倒算是安静,知道半个月前,新搬来一户人家,也就是我说的那家寡妇,本来倒也没什么,这种外城的偏僻村子有大户的小妾养在这明面上叫寡妇是很正常的,但这家却不一样,据大妈们所说,这家几乎从不出门,菜和其他的用品都是一家大酒馆的小二定时来送,实在奇怪。”
王并说完擦了擦汗看着沈千秋,等待下一步。
沈千秋摸着略微有些胡子尖的下巴思索了一下,王并所带来的信息是很重要的,村子作为一个较为完善的人类整体,死了三个人出现莫名的疑点才是正常的。
那么这个寡妇就是此案的突破口。
“打探到寡妇住哪了吗?”沈千秋问道。
“打探到了,就住在村最里面的那家,大妈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没贴对联,空荡荡的。”王并回道。
沈千秋闻言单边眉毛一挑,双手抱胸,右手拇指朝二人身后一指,:“这家?”
王并探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应该就是这家。”
王并说着就要上前去敲门,被沈千秋拽住后脖领,拦了下来。
“不用敲了,不会有人应答你的,这是京城,就算你是锦衣卫,没理由也别想硬闯进别人家。”
沈千秋将王并拽回来说道。
“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大中午的当然是去吃饭。”沈千秋说着就走了。
王并有点跟不上这位新总旗的思路,但还是跟着走了,毕竟大中午确实有点饿了。
外城虽比不上内城豪华,但也算是五脏俱全,大小酒楼,青楼妓馆,贩夫走卒,卖艺杂耍。
“你说有酒楼的小二给那寡妇送菜,那你可打听到是哪家酒楼了?”沈千秋边走边说。
“打听到了,大妈说这地界虽说酒馆不少,可真正算的上是大酒楼的就是一家叫‘荟萃馆’的,好像是内城一家大酒楼的分店。”王并回道。
“好,那就去荟萃楼。”
二人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荟萃楼确实不负盛名,较之其他酒馆都要大上一圈,那牌匾还是金漆描边,道不上摩肩擦踵却也是挤出了些热气。
但这对二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此番查案,二人可是还穿着那身飞鱼服,于是乎中间不一会便自动空出一条道来,甚至靠窗的位置都留了出来。
沈千秋心里无奈的笑了笑,这倒是方便了。
王并相对于沈千秋来说还算是见过世面的,所点菜这个事是由他来,沈千秋只等着吃。
吃个差不多了,沈千秋就将小二叫了过来,店小二算是街坊里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了,早看出来沈千秋的身份不一般,于是乎未等沈千秋开口,小二就先奉上了诚意。
“大人,这账已经记在锦衣卫的公账上了,不过是但记了一壶茶水,而这剩下的菜则是大人您买茶送的。”
沈千秋闻言不由得一笑,这荟萃楼不愧是内城开的分店,连一个小二都如此会说话,但他来此可不是来打秋风的。
“账的事再说,我另有他事找你。”沈千秋笑眯眯的表现和善。
小二显然有些没料到,表情丝丝不自然,但还是马上陪笑道:“大人您说。”
“你们这酒楼往外送菜吗?”沈千秋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送倒是送,但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大人您也看到了咱家酒楼这情况。”小二说着指了指身后坐满的桌子。
“呵呵,没事,我就是先问问,那你们之前可有什么大主顾让送过菜?”
小二这次显然是有些思量,不像之前那般。
沈千秋自然料到他会这样,一个酒楼要想做大,自然会接手一些针对于富家的私人服务,而私人最重要的就是‘私’这个字,若是主顾的信息随意便会被透露,先甭说会不会引发什么坏处,就单这泄露一点,也会使一些主顾厌恶。
可锦衣卫这三个字向来代表着寻常规矩之外,闻之色变,见之让路,恨不得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小二啊,我知道你怕得罪人,可你不是蠢蛋,也应该明白,我们和他们那个更难对付。”沈千秋依旧笑眯眯的,但王并已经将腰刀摘下放在桌子上了,意味鲜明。
店小二见腰刀上桌,立刻拍了拍自己的糊涂脑子,刚刚居然在思考要不要得罪那些主顾,主顾哪有锦衣卫吓人啊,那可是先斩后奏!
“哎嘿嘿,大人刚刚小人猪脑子拌浆糊了,一时竟没想起来有那些主顾,刚刚经您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其实这在外城,您也知道,终归没有内城热闹,外送的有钱的主并不多,就只给城东中药铺的李老板,城西丝绸铺的许老板送过,其他的就还有两个散户,一个是外城县衙门孙县令,还有一个则是旁边那个村的一个寡妇。”
店小二头冒冷汗笑嘿嘿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沈千秋自然等的就是这个,于是继续说道:“那两个散户可有什么奇怪的?细说说。”
店小二仔细想了想,以免说漏了半点,闹的命给搭上。
“孙县令是因为不想挤着人排人,于是每逢初三、初五、十五、三十便让荟萃楼负责一天的吃食,直接送到县衙。而这个寡妇其实是差不多半个月前才有外送的需求的,是三天一送生菜,搁五天则送一次熟菜,本来这么频繁的要求我们是不接的,可这寡妇的男人给的钱实在是多,于是我们也就接下来了。”
沈千秋在这番话里捕捉到了一丝奇怪,既然是个寡妇,那怎么会是她男人给的钱呢?而且听他这番话,好像这小二全程并没有见到这个寡妇。
“她男人?她男人是谁?”沈千秋问道。
“小人也不知,小人只是猜测是她男人,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个蒙面男子与主簿谈定的生意,期间来送了一次钱也是他,并且这男人对于那个寡妇十分上心,常问小人一些琐碎的问题,故而猜测他是寡妇的男人。”小二答道。
这事越听疑点越多,不见人的寡妇,爱寡妇的男人,这突然出现的寡妇虽说目前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与证据,但沈千秋觉得如此多的怪异,与三名死者定然脱不了干系。
“好,你走吧,没你事了。”沈千秋摆摆手示意店小二可以走了。
那小二见状急忙做了个揖,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走了。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王并将腰刀别到腰上问道,在他看来,线索并没有因为荟萃楼而出现新的转折。
沈千秋思索了一下,寡妇肯定是要继续查的,但不是大白天的去查,而且必须要隐蔽。
“你待会去三名死者的家中再仔细搜索一番,记住不要去找寻任何你觉得与此案有关的东西,什么遗书啊、结仇证据啊,都不要,你要找的是任何放在死者身上显得突兀的东西,明白吗?”
王并听后点点头:“明白了!”
王并走后,沈千秋并没有着急进行下一步,而是靠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梳理心中所有的线索。
寡妇这条线是目前唯一的疑点开端,三名死者是村子里的闲散光棍,无从打听,要想知道寡妇与这三名死者有无接触,就要靠王并是否能够在死者家中找到哪怕一丝的线索。
再者就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男子,不管他是不是寡妇的男人,他一定与这寡妇关系不浅,如果能够找到这个男子,或者能通过寡妇查到这个男人,那么眼前一定会明朗很多。
临近黄昏的时候,沈千秋从荟萃楼向村子走去,在路上遇见了王并。
只见王并先是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好的白布,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块紫色绸子手帕,型式十分素雅,没有什么大面积刺绣,只在角上绣了一朵小黄花。
沈千秋看着手帕问道:“这是在死者家中发现的?”
王并点点头说道:“没错,这是在其中一个死者枕头内衬里发现的,破败邋遢的小屋实在与这个相符,于是属下便把它带过来了。”
沈千秋接过白布,低头嗅了嗅手帕,上边有一股很淡的香味,而看手帕的折痕起码有五六天了,那说明五六天之前这手帕的香味需要很浓,不然早被死者的味道盖过去了。
但普通村民是不会用香味太浓的手帕的,因为不仅需要日日沐浴,还要用香料来点红妆,除了有钱人家的小妾或者夫人,是不会有这么些空闲的。
当然,目前来看还有一人也有如此条件,那就是几乎从未出门见人,还有钱让大酒楼送菜的那个寡妇。
这条手帕更是坚定了沈千秋要去夜访寡妇家的决定。
将手帕放在白布中叠好收进怀里,让王并就此下班,然后在村子里慢悠悠的闲逛到日落。
月光好似要配合沈千秋一般,被缕缕黑云遮住大半白芒,玄色的飞鱼服,只剩下金花飞鱼跃于墙头。
沈千秋等了半天,这屋内才掌灯,然后就是哗啦啦的水声冲进木桶,窗纸上被烛光映出的水汽氤氲,袅袅如云烟。
为了更好的观测,沈千秋心神俱沉于丹田,引动胸口的玉佩,产生那股熟悉的热感,推动经脉内地气,慢慢进入空无的状态。
这样,就连水声结束后衣物簌簌掉落的声音他也能听个大差不差。
随后烛光便再次带来了一幅画,窗纸画布瞬间吸引住他,云烟被扰动,黑影被衬的如墨,沈千秋已经看不见其他了,那水汽,那发丝,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泼墨山水。
山峰高耸,却险峻万分,因为行至高耸之后忽而急转直下,平原平坦,却并不安全,因为平原之后又有山丘如圆月呼出。
如此奇景再此等状态的沈千秋眼中,自是十分细致,万分清晰,于是乎,脚下功夫少了谨慎,一块落脚的土石松动。
“啪嚓!”
正好砸在一个花盆上,沈千秋一惊急忙向右一跨,缩在屋檐檐角之下的阴暗中。
这声音显然也惊到了屋内的人,只听水声再次哗哗作响,画纸彻底被扰乱,匆匆的穿衣声,然后那门便慢慢的开了一条缝。
一时间,白光乍现!
沈千秋再次惊住,十几年自己生活,神鬼志怪之事早就吓不倒他,有玉佩的辅助,心境自然也修行的如一潭清水。
但此刻,那抹因匆忙而不小心流露的春光,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就如同前半辈子整日吃糠的人突然尝到一口蜂蜜,让他呆住当场。
女子探头望了望,不知发没发现已经呆住的沈千秋,只是嘴角轻露一抹微笑便又回到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