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假面
周羡鱼还在继续说:“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你一直都在装,努力让自己显得单纯可怜,是吗?演技很好啊,要不是我一直关注你,还真发现不了那么一点点的违和感。”
她用食指和拇指一对,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看在朋友的份上,能不能给个准话?”
汁水“啪嗒”滴落在玻璃碟子上,顺着斜面滑下去。
楼白月慢慢抬头:“你……还把我当朋友?既然早就怀疑我了,你昨天送我回来,说的那些话……也是在演戏吗?”
周羡鱼被他一连串发问问蒙了:“不是,什么跟什么,这跟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当然是朋友了。昨天?我昨天说了啥?哎这有什么好演戏的,在演戏的不是你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周羡鱼终于咂摸明白了对面这颗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有点好笑地说:“哦,你怕我不把你当朋友?怎么会呢,我就是把你当朋友才想知道你真正的性格。再说了,藏拙这事儿我见得多了,完全是正常操作好吧。”
楼白月跟没听见似的低下头,继续切苹果,切完了才说:“你要我说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不是这么软趴趴的。”
这就是承认了自己在藏拙。
周羡鱼往前坐了坐,叉了一片苹果:“那我问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楼曜说你配不上我,你是什么感觉?”
楼白月回想了一下,诚实地说:“没什么感觉。反正以后都会对上,被一句话激怒太低级了。”
周羡鱼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明白了,果然是楼家人,跟楼曜如出一辙的冷漠,区别在于一个没有表情,一个还有表情变化。以及,眼前这个大概真的把她当朋友了。
周大小姐心情很好地继续嗦苹果片,并且补了一句:“以后不许再在我跟前装啊,见外。”
楼白月点点头。
吃完苹果,周羡鱼坚持要洗碟子,声称“做饭的人不洗碗”。楼白月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不装?怎么可能呢,换一种方式演而已。
真见了他的本来面目,大小姐会吓跑的吧。
那怎么行呢。
周羡鱼洗碟子的时候,系统发声了:【周小姐,刚才数据好几次差点过线,太险了。您以后还是少做这种在违反人设边缘的事吧。】
周羡鱼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判断的?怎样才算崩人设?”
系统:【判定标准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三个大指标您可以参考:不能把负面情绪指向他、在他对除您之外的人或物表现出喜爱时必须出于嫉妒采取行动、绝对不能让除您之外的人伤害他。】
周羡鱼跟从楼白月的安排到闲置的书房写作业,一边和系统继续聊:“那我刚刚是怎么回事?“
【您把怀疑这种负面情绪指向了目标人物,但因为该行为也可以理解为想要和他更加亲密,所以数据剧烈起伏,最终没有判定为偏离人设。】
周羡鱼表示了解,并对于第三点感慨道:“不能让除我之外的人伤害他,也就是说只有我可以伤害他,病娇真是一个可怕的物种。”
天黑下来的时候,楼白月把晚餐准备好了。周羡鱼坐到餐桌前,搅着盘子里的黑椒意大利面:“你没有厨师吗?”
楼白月摇摇头:“我不习惯。”
周羡鱼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扫了他一下:“说了不许装,真话呢?”
楼白月熟练地转了几下叉子,缠起一团面举在空中,说:“真话啊……我从来不让吃喝经过别人的手,怕被下毒。”
周羡鱼差点脱口而出“你好中二啊”,但想想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她就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仿佛谍战的行为。
她点头:“你真仔细。”
楼白月看她一眼,低头吃面,不说话了。
周大小姐觉着,那一眼很像在嘲讽她傻白甜,不过她大人有大量,权当没看见。
楼白月吃完之后周羡鱼还剩半盘,他就安静地坐着看她吃。周羡鱼被他盯得后背发毛,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头:“看我干什么?不准看我,写作业去。老规矩,我来洗盘子。”
什么时候的“老”规矩?
楼白月想客气一下:“那怎么行……”
然后被周羡鱼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去去去,赶紧的。”
单方面认定和对方足够熟了之后,大小姐就变成了这么一副动口又动手的样子。
楼白月只好起身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其实……他想看着周羡鱼把那一盘子面吃完的。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看着对方一点一点吃下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是这样让人愉快的一件事。
可惜被打断了。
不过,由她来洗自己用过的盘子,想到这一点,也能让他感到一阵颤栗的快乐。
正因如此,他没有告诉周羡鱼,厨房水槽底下其实有洗碗机。
这样的快乐其实是不正常的,他很清楚,可是他完全无法遏制。一个人怎么可能遏制自己的快乐?
我果然没救了,他想。
甚至连这个念头,都给予他愉悦。
晚上周羡鱼写完作业,嘲笑了一下比她慢的楼白月,然后跑到客厅看电视去了。当然,她很体贴地放低了音量。
等到比她慢的那位也把作业做完了,从房间里出来,她在沙发上转过头来问:“楼白月,你这儿有零食吗?”
她盘着腿,手里扒着一个抱枕,上半身挺得直直的,努力伸长了脖子看他,像一只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土拨鼠。
楼白月抬手,屈起指节抵着上唇,藏住自己一见到这个人就止不住的笑意,说:“抱歉,没有。”
土拨鼠唉声叹气地缩了回去。
楼白月收拾好表情,放下手,毫无异样地走到沙发前,跟周羡鱼隔了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坐下。那人却把抱枕一扔,站起来:“算啦,没有零食的电视时间没有意义,我先回家了。今天打扰你了。”
楼白月怔了一下,才跟着她站起来说:“不打扰。你家司机来了吗?”
周羡鱼:“还没通知他呢,我下去等一会儿吧,很快的。”
挽留的话自然而然说出了口:“那就再坐一会儿吧。”
周羡鱼想了想,又坐下了,随口说了句:“好奇怪啊,你家水果都有,怎么没有零食呢?”
楼白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吃零食,那些水果是每天钟点工来打扫的时候放的。”
周羡鱼疑惑地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你不吃经了别人的手的东西?”
楼白月点点头:“我不吃啊。”
周羡鱼:“那你把这些水果……”
“扔了。”
周羡鱼睁大了眼睛,痛心疾首:“你好浪费啊!你就不能跟人家说一下不要送了吗?”
楼白月缄默以对,显然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列入考虑范围。
周羡鱼拿起一个抱枕扔向他:“赶紧取消这项服务!听见没?”
楼白月偏头躲过抱枕的攻击,无奈地说:“听见了,周小姐。”
周羡鱼这才满意。
后面几天,周羡鱼没有再到楼白月的住处去过,送到楼下就走了。
原因有二。
其一,天天叨扰别人她也不好意思。
其二,快要月考了。
这是她和楼白月在这个学校的第一次月考,她发誓要超过楼曜,但到底没有把握把这个誓告诉别人。要是成绩出来,没考过,那就太丢脸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缺乏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她还真的没有考过楼曜。
楼曜第一,她第二,比楼曜低了三分。
周羡鱼盯仇人一样盯着成绩榜。
“厉害的一定不是他,是男主光环。我下次一定考过他。”她对着系统自欺欺人。
系统安慰她:【您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周羡鱼在系统的劝解下勉为其难接受了事实,往下找楼白月的名字。
为了照顾一帮小姐少爷的自尊心,学校从来只贴出前五十名的名字,楼白月在第三十八位。
周羡鱼往后找他的成绩:“咦,他数学好强哦,跟我一个分,其它成绩都还行……就是语文拉了后腿。”
楼白月可没有被高数捶打过,数学考到跟周羡鱼一样的分数只能说是天赋。语文不好可以理解,毕竟他从小就在西方长大。
周羡鱼从分数榜前离开,去找学生会办公室。
楼曜霸占了第一名的宝座两年多,并且每次都甩开第二名一大截,这次忽然杀出一个只比楼曜低三分的第二名,校领导大喜过望,决定下周一让这位新同学做国旗下讲话。
促进良性竞争嘛。
至于讲话的稿子,都是学生会准备好的,周羡鱼要去拿来在下周一前脱稿。
在挂着装饰油画的走廊里上上下下好久,周羡鱼总算找到了学生会办公室,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楼曜的声音:“进。”
周羡鱼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两个人,楼曜坐在办公桌后面,旁边的一排沙发上斜坐着赵音。
啊,这两位已经开始感情交流了吗?女配扮演者周大小姐发散了一下思维,然后悄悄打量整间屋子精致奢华的装饰。
呸,万恶的资本家。
她向赵音点点头,转头对楼曜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演讲稿呢?”
前些天才帮过她的楼曜对她的“忘恩负义”没有任何表示,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用扔飞镖的动作把信封甩向周羡鱼。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浑身上下散发着“拿到东西赶紧滚”的冰冷气息。
周羡鱼眼疾手快地抓住信封,跟赵音说了再见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门“砰”地关上,赵音一手托着下巴,指尖轻轻点着脸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会长,你这样可是追不到媳妇的。”
楼曜不带感情地扫了她一眼:“再多一句嘴,我立刻结束我们的合作关系。”
赵音“啧”了一声,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之前那四个女生,欺负我然后被周小姐教训的那四个,除了被拘留的苏珊,剩下三个都失踪了。他们的家人似乎觉得跟我有关系,不过因为咱们的结盟,没对我下手。”
她咬着指甲,仰起脸想了想:“啊,不对,有一个女孩子的妈妈来找过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啧啧,跟个疯子似的。真是一位可怜的母亲,不过……疯子就该去疯子去的地方嘛,伤到我这样弱小可怜的无辜路人可就不好了呀。”
楼曜没有问她这位可怜的母亲最后去了哪里,一边写字一边冷声说:“我还没对她们出手。”
赵音笑了笑:“也不是我干的哦。当然啦,更不可能是周小姐。”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赵音慢慢收了笑容,垂下睫毛,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作为合作伙伴,我提醒你一句,你那个好弟弟,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我知……”楼曜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赵音抬起眼皮,眼底神情莫测:“我不是让你小心他,我是想说,周小姐跟他走得太近了。“
她耸耸肩:“我可不关心你,我关心的是她。”
楼曜手中的笔顿住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赵音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咔哒”合上笔盖,开口道:“她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
他起身向外走去。
赵音冲着他的后背小小地“嘁”了一声。
明明就是喜欢,干嘛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啊。
搞不懂。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