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画
周羡鱼想到什么,蹲下来拍了拍苏珊的脸:“哎,是谁找你们来干这件事的?”
苏珊含糊不清地说:“是林……林少爷,林画。”
林画?周羡鱼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跟这位林公子什么时候有交集过。难不成她又是把人打了一顿,不知道姓名也没记住脸?
大小姐烦躁地拍了一下苏珊的后脑勺泄愤,然后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我这儿有个人要送医院,对对,二楼,你就说是周家的司机,他们不敢拦你。”
她挂了电话,抬头看向楼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知道,自从进入了青春期,这家伙就没再跟她打架,每次见都一脸“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冷漠。这回这位死敌忽然出手帮了她,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周羡鱼清了清嗓子:“谢了啊,算我欠你个人情。要不这样吧,下回你再不做人我就当没看见,不过就抵一回啊,一回。”
楼曜没有对她并不是很做人的“回报”发表意见,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林画脑子不太正常,你别管这事了,让你爸妈解决。”
周羡鱼想了想,愉快地决定听从他的话。正好这时她家司机也上来了,把苏珊扛了下去。她向楼曜挥挥手:“我下去找我爸妈了。”
她可不想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掰扯,就一个楼曜,她掰了这么十来年还没掰正,可别再来一个了。
楼曜站在黑暗里,安静地目送她下楼。
——
池里从后门跑出去,找到在后花园等她的同伴,慌张地拉住她们的手:“失败了,她把酒给苏珊灌下去了,我们快走!”
刚跑出两步,有人从后面叫住她:“池里是吗?”清冽的音色,有类似冰或者玉的质感。池里回过头,看到一个人站在廊下。
云破月出,照亮他的脸,眉骨线条流畅,鼻梁高挺,是很俊秀的样貌。
他笑起来,那种很多女孩子幻想过的,隔壁班衬衣雪白的少年独有的笑容,青涩又温和。
但他乌黑的瞳孔里有一种东西,使这个温和的笑容变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最纯粹、最恶毒的杀意。
像花纹斑斓的毒蛇立起颈子,嘶嘶吐信。
“还有两个人啊。”他说,“认识一下,我叫楼白月,你们呢?”
池里的呼吸开始颤抖,每一根神经都在刺耳地尖叫:逃!
——
离开林家的时候,周羡鱼坐在汽车后座往外看。别墅一楼依旧灯火通明,她并不想知道那些留下来的人接下来的活动是什么,正如她不想知道二楼装了粉色灯光的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二楼的窗口大多黑漆漆的,月光下隐约能看见白色的窗帘。就在周羡鱼想移开视线的时候,其中一个窗户后面的窗帘忽然动了一下,被掀起了一角,一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闪而过。
不知道为什么,周羡鱼就是觉得,那是林画,整个晚上都没露面的生日宴主角。
不过,是不是都跟她没关系,除了角色扮演做任务,她别的事一概不想管。
除非对方犯病犯到她眼前,那她也不介意让人清醒清醒。
周羡鱼升上车窗,隔绝了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周二是周羡鱼值日,花了点时间,她走出学校的时候,正好远远看到楼白月转过拐角的最后一个背影。
于是第二天,她就顺理成章地秀了一把骚得不得了的操作。
周三放学之后,她跟楼白月一起走出校门,疑神疑鬼地左右看了好久,在楼白月奇怪地问她怎么了之后,拉着他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昨天我不是值日嘛,出来得晚了点,看到你走到那儿……”她指了一下,“后面……好像有个人跟着你。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当时我就是觉得那个人背着的书包跟我的很像,还穿我们学校的校服,就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她不太对劲儿。”
周羡鱼皱着眉:“你回家路上有没有监控啊?要不要报警?”
当然没有监控。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连学校里都一个监控也没有,指望小路上能有监控?算了吧。
系统叹为观止,想给她颁发一座小金人,007联名款那种。
所有细节都被填上,原本大得不得了的疏漏,随时有可能被揭穿的拙劣跟踪,在这招不退反进之下立刻成了天衣无缝。
楼白月也皱起眉:“你确定你看见那个人穿着校服?”
周羡鱼露出一副“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太确定”的样子,迟疑着说:“应该是吧,反正就是这种深蓝色外套和百褶裙,白色衬衣,还有长筒袜……”
楼白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上星期也发现好像有人跟着我,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我以为是同路的同学……”
周羡鱼跟他对了一下重要信息:“是不是一个女孩子?扎马尾的?”
楼白月点点头。
周羡鱼焦躁地原地转了一圈:“不行,我得送你回去,你跟我一起坐车吧。”
楼白月一个“不”字刚到嘴边,周羡鱼就指着他说:“我就知道你要说不用。不要看是女孩子就觉得不用防,你以为女孩子很弱?我都能把你绑走我告诉你。”
本来应该因为“又被跟踪了”这件事感到恶心,可楼白月此时却有点想笑。
大小姐炸毛的样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在努力试图保护他。
保护。冰冷了很多年的心脏,忽然被这个词温温软软地烫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露出异样,笑了一下,说:“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送楼白月回去的路上,周羡鱼对系统说:“这样我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知道他家的地址了。对了,下次我再跟踪他得戴假发了。”
周大小姐现在是非常飒的短发女孩。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您太厉害了,周小姐,要不要考虑转行当间谍?】
周羡鱼谦虚了一下:“过奖过奖。”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周羡鱼下车往后看了看:“这样那家伙应该跟不上来了吧。”
楼白月又想笑了:“肯定的,周大小姐,今天麻烦你了。”
周羡鱼跟着他一起到电梯间,拉了拉书包的肩带:“那我先走了?”
不上去坐坐吗?
楼白月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就着铁锈味把这句话咽了回去,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再见,路上小心。”
周羡鱼满不在乎地一抬下巴:“车就在那儿,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天见啊。”
楼白月依旧微笑着:“明天见。”
那个身影钻进了车里,车却没有立刻开走。车窗慢慢降下,周羡鱼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快点回去锁好门!听见没有?”
车辆驶离了视线,楼白月才低声说:“听见了。”
像一个卡顿延时的机器人。
他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刺激神经末梢,终于让大脑恢复正常。
这就是……被她关心的感觉?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楼白月走进去,靠在厢壁上,想,那这种让他不自觉想笑的情绪,又应该是什么呢?
快乐吗?真是新奇啊,他居然能感受到快乐。
要么,明天邀请她上楼坐一坐吧。
次日周羡鱼送楼白月回家,收到了他客气的邀请。周羡鱼想了想,同意了:“那我索性到你家写作业然后蹭个饭,介意吗?”
楼白月摇头:“我当然不介意,但是……我都是吃西餐的,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周羡鱼一挥手:“我很好养活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楼白月笑了一下,第一次用调侃的语气对她说:“我以为你这样的大小姐都是……让我想想,葱不吃蒜不吃姜不吃,带皮的茄子黄瓜南瓜都不吃,带骨头的肉不吃带刺的鱼也不吃。”
周羡鱼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还要咸的不吃甜的不吃?那我去喝西北风吗?欸我说你是不是对大小姐有什么误解。”
电梯门开了。
楼白月垂下睫毛,收了眼尾的笑意,那点突如其来的鲜活也消失不见。
“开个玩笑,你别生气。”他说。
周羡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舔了舔后槽牙,忽然对系统说:“我打算开一招大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也不知道会不会偏离人设,如果偏离了你赶紧提醒我,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系统茫然地说:【哦,好的……生命危险?那您自己小心。】
周羡鱼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我会的。”
楼白月的住处除了必要的装饰,基本没有别的摆设,一眼看去就像售楼中心设置的样板房,毫无人气。
周羡鱼换上楼白月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新拖鞋,提着书包走进客厅,整个人一点不见外地瘫进皮沙发里。
茶几上放着一篮苹果和水果刀,楼白月问道:“要不要帮你削个苹果?”
周羡鱼点点头:“谢啦。”
他就到厨房拿了一把叉子和一个小碟子。
周羡鱼从沙发里直起身来,两手托着下巴,看着楼白月给苹果削皮。好看的人哪里都好看,一双手也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腕骨一半收在校服深蓝的袖口里,珍珠袖扣妥帖地扣着,有种半露不露的美感。
周羡鱼欣赏了一会儿这双手,说:“你知道吗?学校论坛里那帮闲得没事干的人本来给楼曜的标签是高岭之花,你来了之后他们觉得你更适合这个标签,就挪到了你头上,把你哥改成了冰山大少爷。不得不说,这个称呼真是中二得不得了。”
楼白月把手里的苹果片进小碟子里,无奈地笑了一声:“我算什么高岭之花。”
周羡鱼慢悠悠地说:“怎么不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后来我对你的印象就是外冷内热、身世凄惨的高岭之花。只不过,要当高岭之花,气场弱了点啊,楼二少爷。”
锋利的刀尖顿住了,被破坏的果肉组织里慢慢渗出汁水,逐渐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