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闲敲棋子落灯花
宋春坐在床上 沉默了半晌。
他的腿一点也动不了,一点也不。僵硬的跟假肢似的,以至于他弯腿下床都做不到——也不全然做不到,弯自然是能弯的,只是稍微一动作,就痛得叫他骂娘。
江青还说今日便走,见此哪还能走得了,他居然还不死心,将宋无易喊入客厢。
&34;真没一点办法&34;
宋无易看了一眼江青:&34;别这么问么,整得他好似得了‘鬼栖身’似的。&34;他一摁宋春小腿上的肌肉,后者便咬着牙关倒吸一口凉气:&34;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一日内运动过剩了,休息几日便好,不必担心。&34;
江青似乎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34;余昭呢,叫他来作个法。&34;
&34;我又不能治病。&34;余昭在宋无易的身后,听此开口:&34;你可听说过锦鲤入药的,再何况……&34;他又不再往下说了,只朝着江青一摊手:&34;总之不行。&34;
&34;其实未必得如此着急走罢。&34;宋春有些无可奈何,江青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就像是故意喜欢跟人对着干:&34;不是说了去查‘鬼栖身’么。他都不急,你急作甚?&34;
江青近几想要把宋无易和宋春两个人做换:&34;要不你坐他的轮椅&34;
宋无易垂眸笑了笑:&34;不大好,那我呢&34;
&34;要不这样。&34;江青猛一看向宋春,整得后者一怔:&34;作甚?&34;宋春问江青。
&34;你且忍一下,站起来,我们仍旧是能走的。&34;江青本蹲在床边盯着宋春的腿,好像瞧着便能将宋春的腿瞧好一般:&34;你当要承受这种苦难。&34;他撑着膝站起:&34;你看嵇二少,他半点事不都没有这便是人的意志力。&34;
嵇白站在门口,对此没做任何表示。
宋春硬生生为江青的幽默扯出两声干笑来:&34;他他真的像尸傀一样……真的不行。&34;他转而拒绝:&34;真的很痛,你与其要我这样走,不如待我好些再走快些。&34;
江青本还想说,却被余昭打断:&34;其实我倒觉得,他只不过是想折磨你罢了。&34;余昭一语话真意:&34;要是你当真努把力站起来走,最后摔一跤痛呼,他定会在你旁边一边大笑,一边拍手叫好,信不信&34;
被看戳穿小心思的江青眨了眨眼,一拂手:&34;像他这样,一定成不了巫傀。&34;
宋春无言:&34;我也没说要……&34;
&34;炼尸都能把他炼死。&34;江青转身便朝客厢外走去,路过嵇白,还不忘招惹了他一句:&34;你说对不对?&34;
嵇白同样全然不理睬他。
江青伫了半晌,轻嗤一声,恰似‘英雄行事不称意,云淡风轻拂袖去’的拐过门走了。
说白了就是阴谋没得逞,找别的乐子去了。
&34;他一直都这样&34;宋春看着江青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背影,不由得看向一边的宋无易:&34;几百年前也这样&34;
宋无易抬起手,沉吟了一会:&34;那时候,他差不多罢——那时我与他下象棋,他总偷子,而且只盯着我的车偷。&34;他将手放下,搭在腿上:&34;我都怀疑过他是否不会下棋。&34;
&34;他起码还知道,车横冲直撞,杀伤力最强不是么。&34;宋春扯了扯自己的腿,身体僵直的将腿搭在地上:&34;斯——还是痛到不行。&34;
&34;那便少走动些么。&34;
宋春做了一个深呼吸:&34;……我要如厕,而且有些许急。&34;
如果没猜错的话,宋无易这里有尿壶这种东西的概率为零。
宋无易抿了抿唇,用神色印证了宋春的想法,宋春刚想弯腿,却被痛楚扯住了一般突然一绊,腿脱力似的,身子看着便倒,余昭下意识的立是上前一步要扶,伸出的手却被宋春抬起要拉的手穿过。
余昭的手瞬是一颤,微微攥了起来。
&34;小心些。&34;宋无易也是抬手,稳稳的将宋春扶住:&34;怎么不把着他&34;
宋春借宋无易的力,缓缓站起来:&34;我好似去把了的,但是好像没把上——你力道到稳,看不出来。&34;
宋无易笑了笑:&34;不要小看我么。&34;他招呼余昭:&34;扶一下他去外头,这到底是山上,摔一跤也不好受。&34;
&34;好。&34;余昭蕴出一抹法力,抬手拉住宋春,这会倒没异常,俩人一步一顿的走出门去,不过跨门槛的时候耗了许久,终以宋春的一声痛呼结束。
江青突然从门外冒出来,一整个贴脸:&34;你知道么,只要成为了巫傀,就不惧怕这种——&34;
&34;你不要突然冲出来吓人!!!&34;宋春倒吸一口气,冲江青喊到,放在嵇府里面办事的时候,明明怎么被使唤都心无波澜的。
该死,心态沉浮了。
——
江青伏在石桌上,一只手摆弄着棋盘上的马:&34;所以,就是因为怀疑我是否会下棋,便把这都快烂了的棋给翻出来下了&34;
&34;也不算,只是有些怀念。&34;宋无易抬起车,移到局间:&34;这地方显眼,你总不至于还能拿掉罢。&34;
&34;在你眼中,我便是这般人&34;江青拿起自己的马,直接一个田字上前把宋无易的车给吃了。
宋春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
&34;马不是走日字&34;宋春甚至都怀疑了一下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他看着宋无易笑着抬起手,去拿江青的马:&34;或许他对我的车有什么别样的仇恨罢&34;
当他的手触碰到棋的那一刹,仿佛有什么东西扎了他的手一下,刺痛乍起,宋无易的手一颤,下意识缩了回去。
指尖上,一滴血珠流落下来。
&34;出血了&34;余昭立是在一旁询问:&34;可有事&34;
江青便在对面笑盈盈的看着宋无易,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叫宋无易的心中紧了紧。
当年他拜去当巫傀,江青本不同意,自己便说自己并无痛觉。
&34;无事,不过一道小口。&34;宋无易垂眸又抬起:&34;师傅,你不能耍赖。&34;
&34;哎呀,那好吧,我退回来。&34;江青拿起自己的马,退回一步,重新行了一子,他看向宋无易,抬手招了招。
宋无易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在桌下将那一滴血抚去,同是行子。
知道便知道么,一定得告诉人作甚。
&34;所以。&34;他看着江青捻起车,向前攻了一步,心中暗想:&34;他炼尸,究竟看得是什么。&34;
宋无易不由得出神,记忆流离到三十年前,‘活死瘟’最后一次到这山上来。
‘活死瘟’坐在对侧,同样执棋,捋了捋胡须:&34;你说你当初求他炼尸,还骗了他说自己没有痛觉&34;他笑了几声,敲下一子。
&34;这很可笑么。&34;宋无易将自己的兵向前挪了一步:&34;当时我父亲都寻到了那山下,要他不允,如今便没我了。&34;
‘活死瘟’看着棋盘:&34;方才那步,怎么不动车,让老夫呢&34;
宋无易忽而注意的自己的车在棋盘的一角蒙尘,本是能攻的,却硬生生被碍在了那,他轻轻的‘啊’了一声:&34;先前同师傅下棋,他总偷我车,现下总注意不到了。&34;
&34;这可不行啊。&34;老者打了一炮,与其马对宋无易的车行包夹之势,想必已难逃一劫:&34;万一师傅他只是想让你注意到那车,你这不便会错人意了么——老夫看你却像不惯用车之人。&34;
&34;……师傅他。&34;宋无易看着那车,转过眼去,将自己的马挪上:&34;你说师傅他真是被我骗了才炼我么&34;
‘活死瘟’马上前,将宋无易的车给吃下:&34;那他也许有些有眼无珠了,他也曾说老夫,年纪大,肯定撑不过,却只有老夫撑下来了。&34;
宋无易略作思索:&34;好似当时,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人被师傅寻过。&34;
&34;那人如何。&34;
&34;那人是名女子。&34;宋无易缓缓开口:&34;她不过是想长寿,以得享受她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利——她很坦白,所以师傅拒绝了。&34;
‘活死瘟’举起卒子:&34;她当也成为巫傀了罢。&34;
&34;……嗯,现在协会的会长。&34;宋无易似乎出了神:&34;她来找过我,做登记。&34;
而今社会秩序管辖越来越严,巫傀需要不断的换身份,才能让不朽的身躯在这个社会中永存。
协会应运而生。
它登记在世的巫傀,为他们提供便利,顺便——去延续会长的权利和财富。
此为后话。
宋无易看向‘活死瘟’:&34;你说,师傅他去劝的,莫非都是有能力成为巫傀者&34;他悬子半晌,像是肯定了心中所想:&34;也是,巫傀哪来那么多七情六欲管人死活。&34;
&34;你说,你这次决心去死,师傅会为你伤心么&34;
‘活死瘟’看着他将悬子落下,轻嗤了一声,捻起車:&34;你总会为老夫伤心罢。&34;他看向宋无易,后者眸间柔气,仿佛没有被炼尸磨怯情感:&34;你是老夫见过的所有巫傀之间,最像人的。&34;
宋无易的手微微紧了紧,却听‘活死瘟’笑出声,将車往棋盘上一敲。
&34;将军。&34;
江青的声音将宋无易唤回神,后者的目光聚焦在棋盘上,那車和马一起,将自己的帅逼得无处可退。
&34;真给他下赢了运气罢。&34;宋春刚刚发出质疑,江青就给他小腿来了一下,其立刻惨叫一声往地上倒,又被江青单手抓着臂稳住:&34;啊,不小心。&34;他笑得眯了眯眼。
&34;……你!&34;
&34;你赢了,师傅。&34;宋无易放下欲举的棋,轻笑,然此刻,一系梨花被风拂落,落在棋盘上,停在宋无易的帅前,将車和马都拦住了。
几人沉寂了片刻。
&34;……他这次偷的士。&34;余昭指了指那朵梨花,一丝法力流出,一个士从江青袖中飘出来。
&34;啊。&34;江青轻轻感慨一句。
&34;被发现了。&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