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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六 间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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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无易终是被寻了回去。

    余昭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反正他救完宋无易之后,虚态就被迫拉回神识里去了,再然后……

    再然后他就没法从虚态里脱离出来了。

    而且没有法力的支撑,他身体结构的消解速度明显快了些,整的余昭又觉得鱼生无望了,不知道是害怕死掉,还是可惜没能以实体多看看这世界。

    又几月过去,余昭再一次见到了宋无易,他比起之前似乎更是憔悴,脸苍白得病态。

    秋日,秋风萧瑟,落叶飘零,在这池边的大地上铺上一层凄凉。

    这季节无常,人也有些无常。

    自己也没狠狠吸啊,他怎么就跟快死了一样。余昭只是疑惑,却没有多在意什么,现在困在锦鲤里,他只能从水里仰视走近池子的宋无易,水波荡漾之上,是蓝天下宋无易随着微波漾动的脸。

    面无表情的,一步一顿的,走到了水池旁边,仿若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他抬脚,迈上了锦鲤池边上的石头,垂眸看向余昭,一人一鱼就这样隔着一层水波对视,仿若跨越了沧海经年。

    &34;他想出去。&34;

    &34;它想出去。&34;

    这个声音突然响起,在两个人的心里。

    水面瞬间炸开一片浪花,宋无易忽然从石头上跳入了水中,将怔神的余昭吓了一跳,他看着漫入水中的他纤细的腰身,水将那秋衫染得半透,下头纱布缠绕的伤口,似乎又溢出血来。

    宋无易的双手探入水中,余昭看见他那双手的手心,布满了抽痕,让那双瑕的手,状若血玉。

    &34;这是要抓我&34;余昭躲避着那双手:&34;我总不能现在走,我还要靠你过活,祖宗——虽然我确实很想出去,但我还是更想变作人出去些。&34;

    腰腹传来的伤口的拉扯感使宋无易病弱的身子在水中游走更加的艰辛,他最终没能扑到得水的余昭,自己倒在了水里。

    并不深的水漫过了他的颈部,宋无易大口喘着气,伸手去捂自己的伤口。

    可那只手还没捂上伤口,就又被一双手扯出了水中,再又溅开一片浪花,让躲到碣石的余昭更看不清了。

    但大抵是宋老爷,因为余昭识得宋老爷的声音,那怒声一响,连余昭都觉得宋无易又要完。

    &34;你又往外跑作什么&34;宋老爷的怒声。

    &34;……喂鱼。&34;宋无易弱弱的驳声。

    &34;喂鱼会将自己喂进去&34;宋老爷的质问。

    宋无易似乎顿了一下,余昭半晌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又或许他说了,只不过声音太小,余昭听不见罢了。

    孰对孰错,似乎早就决定了。

    而他许是更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清,往池边游了段,却又听到宋老爷的话:&34;这鱼,自然会安排人来喂,你今日课业未完,趁先生不查跑出来,便是你的过错。&34;

    &34;是,父亲。&34;宋无易只应下。

    &34;伤口可是又开了&34;

    &34;……嗯。&34;宋无易松开捂着伤的手,掌间有一摊血:&34;无事的,父亲。&34;他淡淡的开口,全然不似一个孩子。

    &34;先去找大夫看看,免得让你母亲担心。&34;宋老爷道:&34;过后,来我这领罚。&34;

    宋无易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缓缓转身,余昭逐渐看不见他浸染着血迹的身影,只余嗅池水中剩的那一丝血腥。

    许是他不懂了罢。

    余昭游入了这池子中的碣石,这唯一的庇护所。

    ——

    &34;手伸出来。&34;

    竹条破空,抽在宋无易的手心间,乍起一声脆响。

    这已经是四年过去了。

    京城人尽皆知,宋府中有一位文曲星下凡的小公子,十二岁初作文章,遍名扬京城,后名篇多出,人们都诵他往日三元得中,叫各官府的公子望之莫及。

    宋无易的文作从未停过,身上的旧病从来没有好完,手上的新伤也一日胜一日多。

    余昭坐在书桌边,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34;己思深厚,不成主流,重作。&34;

    怎的连文章都不让人写自己的思想,余昭半撑坐在书桌上,看着宋无易的身前被放上新的宣纸,那孩子自己研墨,沾着俩笔,又写下去。

    余昭都要会写文章了。

    其中,无非歌颂歌颂朝堂,叙写叙写百姓灯火之美,高堂恤民之深,主君治理之明,再无他耳——顶天了,能驳的,也只有宋相想让他驳的事物。

    只抵不过宋无易文笔确实没得说,写这么八股的格式文,都还能让人眼前一亮。

    宋无易抬笔又放下,那方被抽打的手上血丝渐溢,他全然不知痛。

    &34;宋相,孰在下一言,小公子的文章,写得甚好,虽言己所思之言,可字里行间,不乏政者之见。&34;

    是了,宋无易的先生,是这宋府里难能可贵的好人——余昭如此评价。

    他会在宋老爷打得狠时为宋无易说话,也会将宋无易自己写的文章收集起来,不教宋老爷毁了去,甚至还会为宋无易带些外头的物甚,会与他讲为何西市会遇见心怀不轨之人……

    这位先生是一位良师。

    以低官之位侍高官之子,以卑微之声驳贵者之意。

    &34;那又如何,他终不过是个稚子。&34;宋老爷将手中的竹条放下,余昭看见那竹条上段都已经变作血色:&34;只是个连科举都未考的稚子,只有同我说的做,往后才能够在朝堂立足,待他大了,再驳我,不迟。&34;

    &34;可……&34;

    宋老爷瞪了那先生一眼,威严直逼那孺子之书香气:&34;别忘了,你是在宋府檐下做事的,再总驳主家的意愿,宋府也不必留你。&34;他冷哼着转过身。

    见先生还欲说什么,宋无易抬手,扯了扯那先生的青衫,轻轻摇了摇头,直至宋老爷离开,他才开口:&34;沈先生,你莫要再驳我父亲,他不听的。&34;

    &34;总是要驳的,他不对。&34;沈先生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宋无易:&34;过会先生去拿药来。&34;

    宋无易垂下眸来:&34;学生而今不愿管孰对孰错,只是不想教先生走。&34;他又写下几字,隽秀的字迹展现纸上:&34;何况,先生,若往后还能寻得着空的话,便再教教那卦象,如何&34;

    &34;自然是好的。&34;

    说来也怪,这先生还对神鬼之事甚了解,他本以为先前这先生说教宋无易几招时只不过是说笑,可那人算出来的东西竟比自己耗了法力测的还准。

    余昭都生怕他算着算着把自己算出来了。

    毕竟之前他困在本体一段时间,这先生又是来了六年的,怎知道宋无易这小祖宗有没有往这先生耳朵里吐西市的事情。

    他勾起鬓角的一缕发,绞着玩弄,此时宋无易忽而要去取一书,站了起来。

    说起,这小少爷站起身来,好似都与自己一般高了。余昭刚侧目去看宋无易,后者面色却突然一变,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再试了几次都没站起身来。

    &34;这小少爷路都走不稳了&34;余昭心中暗暗道了句,却见他似乎并不像单纯的摔倒,斟酌片刻,捻了丝法力探入宋无易的身子。

    沈先生面上似乎也变了色,忙上前去扶宋无易:&34;怎么了&34;

    余昭的法力在宋无易身上的经脉流转几许,而后,连余昭的眸子都缩了缩。

    &34;先生……&34;宋无易似乎有挣扎了一下,抬眸对上沈先生的目光,手攥着衣衫,声音却仍没有一丝波澜。

    &34;我的腿,好像没知觉了。&34;

    是他得的那怪病。

    ——

    不知多久之前,宋无易走路,开始比寻常人稍慢一些,而且走时爱扶些东西,余昭一直都觉得是他病了太久,活动又少,身子骨太弱了,连多走俩步都费劲,便从没想过给他查查身子什么的。

    许是宋无易本人都是这么觉着的。

    可是,为什么宋无易会得他的那种怪病得了又多久——明明自己这么多些年来,那病也严重得不多,甚至都影响不到他活动。

    莫不是自己带给他的

    他夺了他的灵蕴,又叫他染了自己的病。

    &34;小公子这病,老夫也无能为力啊……&34;医者叹着摇了摇头:&34;要说其他的病状,老夫从小公子的脉象里,也能窥出一二,可他的腿……&34;

    &34;毫无征兆,好似突然,什么东西便从小公子的身体里消失了。&34;

    宋无易坐在木制轮椅上,双手搭在腿上,眸子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老爷则比当事人还着急一二:&34;真的无一丝办法就治不好了——您可是这京城最厉害的医师,要是您都摇头……&34;

    医者又是叹了口气:&34;贵府小公子的病,本就来的蹊跷,老夫瞧他的病瞧了也好些年了,见他药方一方一方的灌,全然不见一点好……或许……或许啊……&34;

    &34;或许什么&34;宋老爷追问。

    &34;或许小公子的病,并不是因为小公子先天体弱,而是有什么邪祟扰他。&34;医者俯了俯身,又是作歉:&34;您若是信老夫,请些相士,道士,若请来巫傀瞧瞧,也是极好的。&34;

    宋老爷本还想说什么,房门却传来脚步声,朝那看去,沈先生停在月牙门外,俯身作礼:&34;宋相。&34;

    &34;何事&34;宋老爷的声音立即又冷了下去,似乎就是不愿给他一个好脸色。

    沈先生全然不恼,依旧垂着眼,淡淡开口,只听他道:

    &34;对于小公子的病,在下有个办法。&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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