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嵇府篇6
汪三原一氏，是汜阳城内与嵇氏同为富商者，两氏相争相杀，势必都要做那汜阳唯一的巨头产业，因而向来不和——但这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五年前，汪、嵇二氏家主忽而共聚百岁楼相饮，谈笑晏晏，惊了汜阳城内一众人，自那以后，俩氏商战的事便无再起。
&34;二十五年前，汪三原将自己的独女嫁入了嵇府，你们那时应该都还没出生。&34;宋春看了江青和徐阁一眼，江青只是一笑，然宋春不以为意，接着道:&34;虽说当时却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可汪三原向来爱女，我不信他真会把自己的女儿推入虎口……唉，总之当时我也没出生，老一辈的事，谁又说的清楚。&34;
在一旁默了许久的徐阁开口:&34;可我入汜阳城来，只见嵇府风光，却不闻汪氏之势，虽不是没听过汪三原的名号，但总觉得……汪氏似乎没有嵇家得势了。&34;
宋春摇摇头:&34;不然，你瞧，汪氏的面相和行头可都是极好的，那可不是嵇府许的。&34;
&34;那么是汪家许的&34;徐阁接话。
&34;大差不差了。&34;宋春耸了耸肩:&34;她一妇道人家，便是有赚钱的法子，也不至于到那样。&34;
&34;倒也是。&34;
江青行在徐阁旁边，一边听着两人交谈，一边张望着，似乎在识路，又似乎在寻一些什么:&34;是了。&34;他忽而开口:&34;方才没问便跟着你走，现在这是去哪儿？&34;
宋春抬头指了指北面一檐角:&34;北苑，自是带你们去见主母，莫非你们今日不去？&34;
徐阁与江青相视了一眼，后者‘啊’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啊’些什么:&34;那好，便去吧，早治早安心。&34;
他们俩心中打的什么心思其实也都明白，徐阁无非是想着若这么早便治好了，自己混吃混喝的好日子也就暂告一段落，而江青，他只不过更想去见嵇二少罢了。
至北苑嵇母屋内，嵇主母正双目无神的坐在床上，如宋春所说，她眼珠子凸着像要掉出来，面色又枯又黄，皱纹像是蛆虫爬在她的身上，苍老的不像样——不过继母年纪确实大了这么说。
徐阁虽不是第一次见，却仍旧不住的在江青面前感慨了一句:&34;明明就要死了，偏还要费那么大的劲救回来。&34;
&34;话不得乱讲。&34;江青语重心长的拉长了些声调，迈步走到嵇母面前打量起她来:&34;嵇大少保不准在哪听着呢，待会儿治你个大不敬。&34;他话音刚落，自己又‘啧啧’两声:&34;确是个将死之人了，即便救回来，估计也活不了多久。&34;
徐阁无言良久:&34;不是，你明明自己也在说!&34;两人几乎是要吵起来。
他们这般闹，并不是宋春不管，只不过此时宋春正于外头候着，他总还是嫌晦气的，何况宋春如今本就在被诟病着，自然更得避嫌起来。
“这其次也只是能归作方万发技艺不精。”江青本想再凑近些，结果嵇母似乎感受到了，”咿呀“的乱叫，惹得江青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免得失了神智的嵇母发疯：&34;他所使的技法必须用以活尸，但炼活尸并不是一件易事，他只能找个差不多已经半步地府的活死人充数，这样本就阴气重，能少用许多精血招阴，但相比而言也更劣质些。“
徐阁思索了会：”之前我怎么没听过。“
&34;这是一些比较高阶的技法了。&34;江青看向徐阁：&34;总不可能一开始就让你飞吧何况我也不太会这种技法，好像——没错，是他自创的。&34;
另提一事。徐阁早些年时便遇见了江青，并在那做过学徒。或许是看徐阁一小孩找不到活法，又可能是因为一时兴起，总之江青认真的带了徐阁两年，一切准备就绪，就差成为巫傀前的最后一步，“炼尸”。
徐阁就是栽在了这一步上。
“炼尸”并不是指徐阁去炼别的尸体，而是指身为师傅的江青，将徐阁炼作尸体，这是一件极其考验师傅技术和学生意志的事。‘炼尸’过程短则几日，但一般短的都不太成功，想成为一个真正有实力，有资质的巫傀，“炼尸”都是五年起步的。
顾名思义，“炼尸”就是将本是人的身体，炼作死尸一般的毫无生机，因而，这过程极为痛苦，同万蚁噬心，同剐肉剜骨，同将身体每一个部位扯下来又生生按回去，徐阁当时硬是撑了两个月。最终江青看他都快痛死了还不吱声，才自己掐停了“炼尸”过程。
自那以后，徐阁没再提起成为巫傀的事。至于后来徐阁又怎么去做了道士，江青也不太清楚了。
此上也能说明为什么徐阁能一眼发现嵇母是何种问题的原因了。
“他是谁”徐阁不由得问。
“我的一位学生。”江青答道：“当日找上我时也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了，我觉得他会被我炼死——是了，当时我们炼尸的法子，可不像对你一样，看你撑不住就停了，当时的‘炼尸’，被叫做‘炉炼’，一炉人一炉人的炼，最多的一次，一炉里炼了四十八人，我记得很清楚。”江青开始从腰间的红绳中解铜钱下来，这时，他的动作慢慢的：“‘炉炼’不能中途暂停，如果因为一个人的受不住而停下，那些撑过去的还能继续的人，就得重来，这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因此‘炉炼’有一个规矩，开始了，要么到结束，要么等所有人都死掉。当年四十八人，只出来二个。”
“所以我拒绝了那位老人，但他倔啊，说他死也得死在‘炼尸’里。”江青将那枚解下来的铜钱拾在手里：“我那时以为他跟那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一定能够忍受下去，结果他真的出来了，他是那一炉里唯一出来的。”
江青忽而怔了会，似乎在思索什么，“但他好像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因此我只知道他道上的别称，叫做’活死瘟‘，其余的不知道了。”
“啊？”徐阁听到这个称号，莫名的出了声，江青此刻用手指扣今日上午咬出的小口，听到徐阁有些质疑的声音，反问：“你知道他？”
徐阁看到江青手上的动作，先是沉吟了一会：“知道，他很厉害的，甚至有人将他跟其余七人共并为‘八大家’，还说这‘八大家’能撼动起始那‘四大门主’的实力与地位了，但总归是巫傀道内的消息，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你已经知道的比我多了”江青喃喃到。
徐阁仿若听到了江青的呢喃，他轻蔑的瞥了江青一眼：“你还说呢，我如今一个外行人都知晓的消息你都不知，还当作‘活死瘟’的师傅？”江青对这种质疑也是见怪不怪了，如今没必要，他也就懒得反驳，徐阁看到江青手上的动作，话卡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上午咬出来的伤口，血止住了，让它再流点出来。”江青也头也没抬得答。
徐阁从莫名其妙到无语至极，最后恨铁不成钢得走上前狠狠得拍了江青一下：“你就不能再咬一个出来吗？！这样子搞很掉价！&34;
&34;这种伤口自己又长不好，要从尸体上面植皮过来，很麻烦的。&34;江青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得说。
&34;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们巫傀的恢复体系。&34;
也便是此时,江青终把那伤口又剥出血来,用手住指腹挤一挤,也挤出来一滴,凑合够了。
江青将那滴血抹在铜钱上，刹时，徐阁能听到那暗黑的血在铜钱上被煎出滋滋的声响，而后化作一线血雾，江青用两指将铜币夹稳,默念两句心决。
&34;不予活瘟，死正之寿，补散之魂，修失之魄！&34;
江青将那枚铜钱朝那一甩,铜钱便直直打入嵇母的嘴中，后者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两只枯槁的手猛然抬起，死死的钳主了自己的喉咙,疯了似的想把那枚铜钱呕出去。
嵇母身上的尸斑爬起又褪下，仿若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限制，却又被另一股力量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徐阁看着嵇母惨白的濒死的脸色，以及块翻到天上去的眼球，不由得沉吟开口：“这种治疗，是不是有成功率？”
江青向后微微侧目，轻笑了一下，显得风轻云淡：“是啊，”他一绕指间红线，余下的几枚铜钱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一般来说，治活死瘟的概率不足二成，技术好点的能到三成或四成。”他顿了顿，将头转过，眼前嵇母的尸斑也完全褪却，仿若一口气又回了过来，本来僵硬的身子渐而软了下去，最终瘫在了榻上。安静的如同睡着，唯独鼻翼的扇动仍证明着她被挽回的生命。
“不过对我来说，把握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