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章 福禄客栈
路上,在长久的寂静之后,江怀夕眉梢微动,他坐正了身体,转头去看旁边人。
车厢前面挂有灯笼,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封渊被黑夜染得更加凌厉的五官。
江怀夕感觉到封渊好像有些不开心,此刻的神情和往日里的淡薄不同,显得更加的冷淡,丝毫没有温度。
如果再和晚间游玩时的他相比,那简直是天和地的区别。
封渊是在生气?
江怀夕心想:可他生得哪门子的气呢?谁也没招他惹他呀?
他很讨厌双双沉默着的感觉,这和平常放松时的惬意感完全不同,令人很不自在。
所以,他侧着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封渊,你怎么了?”
对方听见后,侧首瞥过眼和他对视,光影移动着,将封渊的脸切割得明灭不定。
转瞬间,冷淡疏离的脸上扬起了微笑,封渊用清冷的好听声音说:“没什么。要不师尊来驾车,徒儿给您吹埙听?”
“你还会吹埙?”江怀夕奇怪道。
原身的记忆里,可没有一点他会吹埙的印象。
封渊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马鞭递给江怀夕,说道:“我会的很多,只是师尊不知道罢了。”
“哦!那你吹来听听。”
江怀夕眉眼弯起,开心而笑,顺势接过了马鞭,由他来驾车。
封渊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埙,放在掌心静止了片刻。
他的视线仿佛飘得很远,很远…思绪像是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
旧事已如白驹过隙,迢迢而去。
他是地狱走出的一缕幽魂,万重千山竟似一晃而过。
江怀夕知道他这是在酝酿情绪,也就不打扰人。
少顷,只见封渊将埙凑近唇畔,闭上双眸,吹了起来。
江怀夕认真的听着,他其实不太懂这玩意儿,自己读书时音律一般般。
想起来,他家姐姐倒是会弹古筝的。
如果他在家刚好听见了,就会把游戏的音效关了,打开门顺便听听他家姐弹的曲子。
他记得,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曲目是,沧海一声笑。
哦!对了,行者也不错。
可是老姐后来就不愿意弹了,说是弹完行者手指头要废掉的。
哼,骗人!
夜深人静,悠长的埙声绵延起伏,“呜呜…”奏响着,竟有丝丝悲戚之感。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这埙声像是一对恋人间流下来多情的眼泪,在一片晓风残月里,为俩人无奈的离别而黯然神伤般。
怎么吹着吹着反而更加惨凄凄了?
江怀夕再看过去的时候,封渊鸦羽般的睫毛长而密的温顺垂着,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封渊的埙声拨动了他心底深处的一根弦,为自己无人可诉的心思,更是平添了几分惆怅之感。
埙声渐停,已一曲终了。
封渊睁开双眼,眸中光华流转,侧首动问:“我吹得好听吗?”
江怀夕也不知怎么了,竟是听出了埙声中的孤单孑然之意。
他心里头有些堵得慌,刚看完圆月星空的好心情已一扫而空。
凤目含着稍许不满,扫了一眼封渊手中的埙,凉飕飕的回了一句:“嗯,吹得挺好!以后不要再吹了!”
封渊闻言错愕了两息,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而后他便唇角勾了勾,笑意明朗道:“是,听师尊的!”
他们慢悠悠地驾着马车,回到了福禄客店。
“桑落,你怎么在这里?”
江怀夕抬眼就见大堂门口站着的桑落,蓝袍飘摆,立在朗朗月光下,朝着他们笑,并举步向前迎。
“您和师弟都没回来,弟子睡不着。他们几个也没睡,在房间里等着呢!”
“以后不用等,你叫他们都自行歇息吧!”
原本客栈天字一号房就少,他们定的是俩个一间,江怀夕则单独拥有一间。
三人一同上了楼梯,江怀夕半转身又吩咐道:“把那俩丫头房间换到你们当中来,或者我隔壁也行。”
“好,徒儿这就去。师弟,你记得给师尊后背上药。”
“嗯”。封渊轻轻应了声。
约半个时辰后,江怀夕洗漱完毕,正想灭了灯上床睡觉,房门口响起叩门声。
他穿着中衣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桑落,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桑落,有事儿?”
江怀夕将门完全拉开,亲热的喊人进屋。
桑落低声唤了声“师尊”后,大步走进房间,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桌子上,又立刻朝门口走去。
他倒退着,抬臂不自然的挠着后脑勺说:“这是徒儿晚间游玩时买的,给师尊用。”
江怀夕人都还未退回落座,桑落已说完话,人也就跑开了。
他看着那包裹,摇头笑了笑:“这小子,送个礼还跑那么快!”
江怀夕走过去解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个檀木制的盒子,散发着一股香味。
外盒上还刻着岁寒三友,松竹梅。倒是颇为雅致!
他再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并排着五支大小不一的毛笔,最特别之处应是它们的笔杆材质。
有斑竹的;有晶莹的白玉和青玉;还有犀牛角的;最细的一支应是兽骨制作。
江怀夕心想:也有可能是那毛笔下端的狼毫更优秀,可他也不会分辨呀!
底下还有墨和砚,以及一沓纸笺,看上去全都品质上乘。
他感慨:桑落这礼物不错!
不过,自己就画画几张符箓,是不是会太好了点?
江怀夕神识传音给桑落,说是笔墨纸砚都很喜欢,多谢他费心了。
他低头收拾着,把笔一支一支归位,见门口有人影晃动。
江怀夕抬眸一瞧,封渊正倚在木门上朝房内看着。
他看见了对方手中拿着的药罐,便说:“伤已大好,免了吧!”
封渊没回话,而是入内后转身关上了房门,走过来对他说:“不行,还没好全呢,师尊再涂几天吧!”
房间内只燃着两盏暗黄色的油灯,光线柔和浅淡。
可能方才沐浴时,师尊用了松香的皂角,一股子香香清冽的木头味道,有别于玉兰花香。
因窗户紧闭着,像是整间厢房都与外面隔绝了,空气潮湿而温暖。
封渊端正的站立一旁,没有再说话,等着师尊忙好。
他们的距离着实很近,俩人都长身站着。
封渊仿佛能感受到,师尊隔着衣衫里身体的热度和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