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父子
这一次遇袭，最大的可能就是内部出了问题，再看看这几年府里的动向，答案或许已经呼之欲出了。
叶锦行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他能感到体内生机一点点的流逝，但是这些他都不是很在意，如果这是上苍给予自己的命运，那就平静接受，但是真正让他难受的，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病重以后，朝堂之事自有李相他们处理，自己不用操心太多，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务，由于青渊跟随身边最久，现在都是他在打理。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自己该如何处理呢？
当然，堂堂右相，这点事情断断不会束手无策，然而当对手变成自己的儿子，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叶锦行深吸了几口气，淡淡开口：“跟我详细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对于府里这几年的人心变化，二房和叶清渊的一些动作，叶锦行大略是知道的，不过跟大夫人一样，他并未放在眼里，由得他们去折腾，到时候镜圆一来，这些苗头自然便会烟消云散。
不过青渊再是不堪，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既然以后不准备让他接掌叶家，那么现在就由他去吧，就当是……对他的某种歉意和补偿吧。
就连叶锦行自己，平时偶尔见到大夫人在二房那边受了些许委屈，甚至还会安慰几句，所以现在他并不确定大夫人能知晓所有情况，但是他必须根据已知的消息做出判断。
大夫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六天前，叶念他们在青藤峡遭遇伏击，随行几乎个个重伤，幸好有高人出手相助，镜圆灵儿方才无恙，老宅随后派出人手增援，两天前他们出川北，按正常速度，此时该到汉中城了。”
老宅虽然相隔千里，却也是暗流涌动，随着二房和青渊得势，他们的触角早已在族内延伸，不少族人都动了心思，各种资源和消息在京师和川北之间频繁流动。而叶灵叶镜圆乃是一母所出，生母早逝，叶家老夫人甚是喜欢他们，这些年若非有老夫人照拂，他们不知要在叶清渊这一脉手里吃到多少苦头。
叶锦行沉默半响，忽地抬头：“你手上现在还有可靠的对外联系渠道么？”
大夫人愣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声音里也多出来些许傲然：“当然有，锦哥你吩咐便是。”
“那好，如果能找到重阳，谢他尽速回来，也该见见他了。”
大夫人似乎没料到他会提到重阳，其实一个月前，眼见叶锦行病势渐重之时，她就不止一次提到过要寻重阳回来，倒不是存了其他心思，知子莫若母，对于家族，俗世权力这些，重阳都是全无兴趣，也勉强不来，想要找他回来只是一个母亲最质朴的心愿：你爹有可能不行了，赶在大限之前父子俩见上一面吧，况且家里现在不安生，我一个人支撑局面，真的很艰难，而你将是我唯一的依靠。
作为右相正妻，大夫人的眼界远远高出二房，这么多年耳读目染之下，她知道在俗世武道之上，还有很多无比强大的境界，近乎神明。而重阳去追寻的，便是这等力量。
这么多年下来，说不定重阳已经有所成就，此番若能寻他回来，也许他有手段医好他爹也未可知。
虽然当年重阳走的匆忙，但是大夫人知道，叶锦行一直想着这个儿子，而先前也一直不许她去寻找重阳，说是小病而已，不要影响他的修行。
现下叶锦行竟然主动说要寻找重阳，大夫人心里又是一沉，也就是说，现在锦哥自己都对身上的病情没了信心。
叶家的天，真的要塌了。
叶清渊日暮时分才回来，最近他一直很忙，一到家就有下人告诉他，二夫人已经等他很久。
没有理会下人的话，叶清渊照例去看望父亲。
他是白丁之身，两年前参加会试落榜后，就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协助他处理很多杂务。
某种程度上，叶清渊已经总揽叶府对外一应事务。
他本来可以更加惬意的。
叶锦行治家太严，叶清渊根本没有多少资源发展自己的势力，虽然这几年下来，相府内外的交际人脉，讯息渠道等，他已经掌握大半，与川北老宅族人以及叶锦行那些门生故旧的来往，在叶锦行病重之后，他出面的也越来越多。
但是在所有人眼中，叶锦行才是那个真正的核心，叶府这些事务，谁都可以打理，只有叶锦行永远不可取代。
因为只要他活着一天，便是大周右相。
可是，现在右相病重了，自然不可能再总揽全局，那么相府上下，已经基本在叶清渊掌握之中。
说是基本，是因为还有一个唯一的阻碍。
相府大管家叶海，跟叶念一样，都是自小陪伴叶锦行的老家人。皆是这一脉的远亲，两个老伙计分别把卞梁和川北叶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人说不出闲话来。
这几年随着叶清渊的成长，权柄日重，相府内外已经有不少人主动靠了过来，唯有这个管家，对叶清渊这一系始终敬而远之
老管家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因为他对二房一系的疏远，直接影响了很多人的判断，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叶海跟叶锦行的关系甚至比叶青渊还要近，青渊之前，叶家内外大小事务这么多年都是他在处理，叶锦行从小至今，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叶海的存在，所以，叶海在相府里的分量，远比一个单纯的管家要重要的多。
因此，当叶海不动声色的和二房保持距离时，不少人也在效仿他，这就是为何大夫人在二房日益进逼的当下依然还能勉强维系威严的主要原因，因为至少从表面上看，叶海对她的态度要比对二房更加恭敬。
因为他本来就是相府大夫人，尊卑有别，叶海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叶清渊和二夫人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然而，他们数次试探都没有结果，也想过将叶海换掉，然而每次针对他的举动都被他轻松化解，拉拢不成，也没有足够的把握把他扳倒，于是叶府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里继续保持着平静。
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叶锦行这次病重之前。
现在，平衡就快被打破了。
叶青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路穿过数重院落，在父亲房门前站定，敲门。
叶锦行病重之后，他包揽了一切，从遍邀大夫上门到药草的购置采煎，从接待到朝堂之事的转达回复，全都细心操持。且每天都去探望父亲，在几乎所有前来探视的人们眼中，他的态度无可挑剔。
屋里响起一个没有多少中气的声音：“进来吧。”
叶青渊脸上表情变得更加平和，整衣推门进屋。
大夫人脸上微有泪痕，父亲倒是没有什么异常，苍白的脸庞似乎又消瘦了些。
上前对父亲及大夫人见礼后，叶青渊问道：“父亲今日感觉如何？”
话语里的关心，情真意切。
其实有时候，他心中偶尔也会感到矛盾，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更何况，这几年他对自己也着实不错，自己私下做的一些小动作，他未必不知，然而一向严苛的他却从未重语责罚，只是不着痕迹的提点，甚至在有几次出了岔子之后，他亲自悄悄出手助自己渡过难关，这早已经大大违背他的原则。
这样下去，日后就算自己执掌不了叶家，也绝对会是个富贵闲人，衣食无忧。
然而，父亲，虽然你已经在尽量弥补我，但是这样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