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方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月娘轻手轻脚起身,无忧迷迷糊糊翻身,揉着眼睛叫月娘,月娘忙回身轻拍了两下哄睡,而后简单梳洗,麻利的给自己挽了一个髻,挎着篮子往集市来。
雪下了一夜未停,积雪已没过脚面,卖豆腐的肩头一副扁担,挑着满满两担子卤水老豆腐,深一脚浅一脚趟着雪,走街串镇,沿街叫卖,拉长了腔调抑扬顿挫的喊叫:“卖豆腐呃~~~”哈出的白气挂在起早贪黑的眉毛上,经风经雪,凝出一串晨露来。
也有三五年轻人,七手八脚拖住一只嚎叫不已的猪,麻绳捆好猪蹄,其中一人在旁磨刀,长二尺三寸,窄背薄刃,铮然有声。磨好刀,放好长板凳,门板哐当往上一架,这人提刀上前,出手如电,捂嘴开喉直插心脏一气呵成,猪渐嚎渐止终于不再挺动。早有人在下边备好木盆,随着红刃缓缓抽出,淅淅沥沥,一大盆新鲜的猪血就接好了。抽刀也是有讲究的,快刀出会飞溅出长长的血沫子来,慢刀出才能接到汨汨满盆。
随后插入梃条将猪吹得滚圆,下锅烫一遍刮毛。然后换刀,分好五脏六腑,剔骨切肉,来帮忙的几个年轻人每人提一块肉热热闹闹的走了,这人仔仔细细将刀洗净拭干,回头看见月娘忙不迭打招呼:“月娘好早,先不忙去,我将猪髓泡吹大,且拿家去给无忧当球踢着顽。”
月娘笑眯眯接过:“多谢你惦记着,也常送些肉来关照,今日我家老爷归家,且多来几斤猪肉接风洗尘。”“周大夫?啊唷秀才老爷可有三年没回来了吧?那是得好好整治一桌子。”说着捡了几块脊肉和大骨称好,临走前还又送了几块上好的五花肉,让月娘做臊子。
待到得家中,周父尚浓睡着未起,一家人悄然无声用饭毕,一看时辰已然不早,月娘携周延急奔衙门而去。
衙役王六福在门口正大马金刀站着等诸位秀才公,见二人匆忙赶来,连连招手带入账房,闲聊间得知周济村昨日已然归家,抚掌苦笑道:“妥了!妥了!往后周老爷坐诊,可不用再见那些个稀奇古怪的劳什子偏方了。”
你道为何王六福如此这般说?原是他家老鼠泛滥,踅摸了一包举石粉末拌在糕点内药老鼠,家人一个眼错不见,他家小儿嘴馋,将那糕点囫囵吞下,王六福正散值回家,小儿一个酿跄向前栽倒,还在说檐下的糕点真甘甜。王六福顿时吓得魂归天外,抱起儿子一边喊一边撒丫子往外跑,赶巧遇到岁安带着梅溪买笔墨纸砚路过,三言两语得知误服药老鼠的举石,顺手拎起一只在旁驻足观望的夜香桶,掰开唇舌就灌了下去。
只听得小儿“哇”得一声将五脏六腑吐了个干净,岁安也顾不得污秽,掰开眼珠子,看看舌苔,拍拍手说:“妥了!勿要担心,再服用败毒汤即可。”当即写了个方子命人抓药去了,又夸赞王六福见机得快临危不乱逻辑清晰嗓音洪亮表达准确,又夸赞小儿身体素来康健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必有后福。那小儿一副药下去,果然睁开眼要吃糖要玩耍,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王六福翌日携礼物上门自是千恩万谢,自此视周家格外不同,周父不在家这一家男女老小也未曾被人欺负了去。只是苦了这一家,自此以后见到各色糕点,免不了要干哕,倒也蠲了一大笔开支。
岁安却因此生发了别样的兴趣,此法虽不甚雅观,但她恰巧在读父亲整理的偏方录时见过。俗话说,偏方治大病,这样取材易得收效甚佳且奇巧怪异的方子大大的合了她的脾胃。她本不爱读这些枯燥典籍,总是在议论文中找记叙文,说明文中找散文,一旦翻到志怪奇谈,则如获至宝,捧读不倦。
于是乎,隔三岔五就能看到岁安拿网兜小心翼翼避开牛尾巴逮牛虻,蹲墙角扒拉五灵脂,如能顺带掏出一窝没长毛得小老鼠,大喜过望,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因着父亲外出未归,这些制成的药但凡邻居有事来问方,岁安无有不应,且分文不取,是以街坊四邻多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