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来自“敌方”的爱心
“他给多少钱让你来干这种事?”金一斛问。
“没,没给钱,”那孩子痛得全身抽搐,嘴唇哆嗦着说,“他就给给烟抽,555牌的,好烟……”
“我给你一大碌竹,够你抽一辈子!”阿兰也听出道道来了,忍不住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抽烟喝酒,还被坏人利用,人家把你卖了还帮着数钱。”
“那你今晚都看到什么了?”金一斛淡淡地问。
“我,我这才刚爬上墙,正翻过墙头还没抓稳呢,这个姐姐在下面一声大吼,我,我吓坏了就掉下去了……”
“哈哈哈,你小子活该,学人做眼线爬墙头。没摔死算你命大,没给我打死是你命硬。你得感谢人家斛老板,不是他抢了我的武器,今晚我不收拾到你老姆都不识得你,我不叫陈兰。”
“他让你来偷看我们多久了?”金一斛低着头给他擦着身上的累累伤痕,没看他。
“从你回来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蹲在村里监视你的。”那孩子胆怯地看了看阿兰,“我看到广省来的那个黄老板经常半夜偷偷到你家来,你们说上排给珠贝做手术……”
“还有,那对老外两公婆来时,我也跟着他们在村里……”
“你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吗?”金一斛有点担心起来,他没听到什么,没察觉到什么吧?
“我听不懂你们说话,我只知道他们是来旅游的,那个女人还喜欢听珠乡的神话传说。”那孩子嗫嚅着。
“你是这样跟他汇报的?”金一斛盯着他的眼睛。
“是啊,我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要马上回去跟他说了。有时候几天没有新的事说了,他就叫人打我,拿烟头烫我,我害怕只得日日躲在红树林里不敢出来,我没东西吃,就吃生螃蟹吃生鱼虾……”
三人闻言,不胜唏嘘。这金晃晃是什么样的人渣呀,对这样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他派来监视我的有几个人?”金一斛问。
“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有三四个吧。那些大点的珠排上也有他的人,他说不能让你再碰珍珠。”那孩子抬眼小心地看着金一斛。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金一斛拍拍他的手,“你的腿断了,这一两个月都不能下地走路,你打算对他怎么交待呢?”
“斛老板,我做这种坏事,本来就对不起你了,你们没送我去派出所还帮我治腿,我再不识好人心,我都不是人了,呜呜呜……”那孩子抱头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你是大人了,这些是非对错,得自己想明白想清楚。”金智慧给他上好夹板,“你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吧,明天我让人把你送回家去养伤。”
“不,我不能回去!”那孩子突然中止哭声大叫起来,“我老窦会打死我的,我奶奶太老了,她也顾不了我了……”
“那你的意思是想赖在这里,赖上人家斛老板啦?”阿兰先不干了,嚷嚷开来。
“我我我没有,我没脸呆在这……”那孩子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屋里安静极了,只听得金智慧收拾药箱时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好了,今晚就这样,先休息吧,一切明天再说。”金智慧提上药箱,转身走了出去。
金一斛安顿好那孩子,跟阿兰一起走了出来。
院子里还开着大灯,角落那处盖着篷布的地方特别显眼。
“斛老板,那是什么?”阿兰指了指那里,“你别说,我来猜一下,珠贝!”
金一斛有点吃惊,这女子知道了什么?
“你今天早上告诉我的呀,”阿兰看透了他的心思,对着他神秘一笑,现出左脸上的一个酒涡,“你让我明天上午来插核。”
“那你干嘛今晚就来了?”金一斛没有否认,不无埋怨地白了她一眼,“还搞了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
“嘻嘻,我是没事路过你家的,突然看到院墙上趴着个人影,就吓得大叫起来了。我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动静呀,不好意思啦!”阿兰笑嘻嘻地凑到金一斛身边,拉了拉他的衣尾。
金智慧出来后就在亭子里抽大碌竹,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第二日一早,金一斛惦记着堂屋里那受伤的小子,匆匆忙忙走过去看他。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很是挣扎。
他赶紧走进去,只见那孩子在竹床上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呻吟。
“哎!”他心里一酸,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监狱里被那群人渣虐打后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情景。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摸那小子的额头,靠,像火炭一样烫手,麻烦,发高烧了。
他转身就跑出去找老阴阳。
院子东侧的房间里没人,金一斛正迷惑着老阴阳比自己还早起,上哪去了?
突然瞄见厨房那里有光,他跑了过去。
昏暗的灯光里,灶台的角落地上,老阴阳正哈着腰在那捣腾着什么,听到动静,他回了一下头,没说话。
“老阴阳早啊,你这是在干嘛?”
“那小子发烧了,我给他熬点药,唉可怜啊!”阴阳眼嘴里嘀咕着。
“让我来吧,你去歇着。”金一斛蹲到他身边。
阴阳眼转过头,看着他说:“不行,这个必须得我来。那小子是昨晚惊吓过度加上新伤旧痛才引起了发高烧,来势汹汹啊,得用特殊方法熬药才行。”
“当年你是不是也这样给我熬的?”金一斛小声地问,低头扒拉着地上的土。
“嗯?”金智慧没听清,不过看他的神情也猜到了,“你那时比他更厉害,你的生存欲望都没了……”
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两人都沉默了。寂静的厨房里只有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海仔,你过去守着他吧,不要让他咬到自己舌头了,这里不用你。”阴阳眼推了推蹲那发呆的金一斛。
“好吧”,金一斛站起来走出厨房,他知道老阴阳要做事,不能让他看到。
他刚走到院里,“咿”一声院门开了,进来的人是阿兰,手上还提着一个塑料桶。
“早啊斛老板,你起这么早?”阿兰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赶早海去了?”金一斛想了想,“今天好像潮位很高啊?”
“嘿嘿,才没有呢。”阿兰走过来,把小桶往他面前一送。
他伸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挤了大半桶鱼,身上斑斑点点,“生鱼呀?你买来的?”
阿兰眼睛发亮,挑衅地看着金一斛,“我怎么用去买呢?你太小看人了,这是我抓的。”
金智慧端着药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院里的两人,也听到了阿兰的话。
这女娃人虽话多,但嫉恶如仇,打起坏人来毫不留情,可是看到那孩子的可怜样,她就一大早去抓生鱼送来。
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好像对我家海仔还有那么点意思啊!
金智慧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端着药碗往堂屋走去。
金一斛回头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进堂屋,赶紧跟了进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头指着院子西北角冲阿兰说:“鱼就拿到那边养水缸里,麻烦你帮做一碗鱼汤来啦。”
末了,还对阿兰一笑,露出了半口大白牙。
阿兰给他笑得有点晃了神,要知道,金一斛在珠乡可也是传奇般的人物。
他长得高大英挺,性格倔强,可能是因为读的书多了,还自带一股儒雅风流的气质。人还那么勤劳肯干,聪明善良,就他之前经历的那些事儿,大家那样反复无常地对他,换作别人早就趴下了。他却还能放下以前的恩怨,帮助乡民们,真没见过这么大度的人啊。
阿兰和她要好的姐妹们经常私下里八卦,觉得这海仔不应该属于他们珠乡这里的人,像还珠传说中的海生,那个勇敢过人为民除害的好后生。
“海仔应该还没有珠女吧”阿兰在厨房里边杀鱼边抿嘴笑。
她手脚麻利地处理完两条生鱼,洗净剁段放进盆里。
蹲到灶前,在一旁的竹框里抓出一把木麻黄干松针,点火,塞进灶堂里,看着火旺了,就把几根干树枝架火上面。
火生好了,灶堂里的松针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在今天阿兰的耳朵里,像是一首美妙的咸水歌。
珠乡人煮鱼汤很有讲究,他们首先把锅烧热,放入少许油煎鱼,把鱼煎到两面金黄再往锅里加水,盖上,一把火烧开,再小火慢慢熬上一会,一锅白花花浓稠稠的鱼汤就做成了,往里面放点盐撒上葱花,出锅。
珠乡人认为,生鱼有散瘀生肌的滋补功能。因为有伤口,所以汤里不能放姜、酱油之类。姜会让伤口愈合时长出多余的肉,酱油会让愈合后的伤口皮肤发黑,如果伤口在脸上那就更得小心了。
不一会,阿兰端着热气腾腾的鱼汤走进来,金一斛正扶着那孩子在喝药。
鱼汤都熬好了,这药怎么还没喝完?阿兰眉头一皱,这小子矫情?
她把盛满鱼汤的大碗往桌上一放,走到床边,叉腰看着那小子。
那孩子虽然烧得迷糊,却能感觉到一股杀气正在逼近,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