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收珠贝苗一路打游击
空旷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两人一惊，同时噤声。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们的心中都明白，这一担珠贝苗如果现在就暴露出来，那接下来的养殖行动可能会受到各种阻挠和干涉。
金晃晃的眼线无处不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他捕捉到，从而横生许多无法预料的事端。
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应对。他们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海仔，你快走，我来应付他们。”金智慧果断地低声说，声音淡定。
金一斛眉头紧锁，一时也无他计可施，只好应声快走。边走边环顾周围，他决定往最近的红树林里走去。
他必须第一时间把这些珠贝苗隐藏起来，不管来人是谁，这个秘密现在绝对不能泄露。
金智慧经常走夜路看阴地，对什么人呀甚至牛鬼蛇神都是见怪不怪。
其实一直以来只有他吓唬人的份，人无完人，哪个没做过违心的事，怕神怕鬼那可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气定神闲地迎了上去，“我老阴阳大半夜出来看海情观天象，你们这是干嘛？挖螺吗？”
现在是寅时，潮水正在快速地退出红树林，露出的红榄树越来越多。偶尔有勤快的乡民已经起来赶早海了。
“啊，是金半仙呀！”两人同时惊叫起来。这是两个熟悉的珠女，以前在金一斛的珠排上做过工。
“刚才我们听见有人在说话还大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难道是你跟什么鬼神在说话吗？”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走上前来，绕着金智慧走了一圈，很是惊讶。
“哈哈，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不要问得太多啦！”阴阳眼灵机一动，借坡下驴。
两人吓得立马闭了嘴。
在珠乡，阴阳眼金智慧是神秘的存在。
据说他通透阴阳两界，预知前生今世，乡人视为神明，轻易不敢过问他的事。一般人只有遇到啥解决不了的难事，才会去找他卜上一卦，指点一二。
因为金一斛跟他走得近，所以大家对金一斛也有点犯怵，觉得他们俩就是一对神秘莫测的怪物组合。
“你们够勤快的呀，这么早就出来赶海了。”金智慧趁机转移她们的注意力，“白天不是还要上排去做工吗？”
“唉，现在哪里还有工给我们做呀？”那个叫阿兰的珠女说，“以前我们在斛老板的珠排干过，后来他家不做了，我也换了几个排做过，都没什么钱给的。那些老板自己赚了钱，可是给我们插核开珠的钱扣门得很。后面几年金晃晃那个流氓把海上的排都控制了，要上排做工都得先到他们公司登记排队……”
林子里的金一斛闻言竖起了耳朵，他没想到，金晃晃这个人渣嚣张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连珠排上打零工的人员都垄断了。
另外一个珠女抢着说：“当年在斛老板的珠排上，阿兰不是落过那个流氓的面子嘛，她每次去报名都排不上她的号。后来就干脆不去了，反正我们海边人只要不怕辛苦，就是挖螺掘沙虫也能揾到一餐食的。”
原来在那个人渣的眼里，对他金一斛忌惮到了这种程度，连对给他帮过工的珠女都被搞“连坐”了！
金一斛气愤地踢了一脚红榄根。
事不宜迟，要尽快离开这里，天快亮了，赶海的人会多起来。
他朝着外面吹了声鸟叫，这是他跟老阴阳的暗号，声音是红树林里常见的海鸟叫声，但只有他们两人能分辨出不同的音率。
金智慧闻声会意，“水都退远了，阿兰你们赶紧去挖沙虫吧，改天我有事再去找你，你还是住在你婶娘家吧？”
“是的，我还住那。”阿兰兴奋地说，“水涨的时候我都在家，你直接去那里找我就行了。”
以前每次金智慧找她，都是因为金一斛排上有工做，她的插核技术最好，虽然嘴快了一点，但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大家相处得还蛮自在。
所以金智慧一说有事找她，估计也是有活找她了，她心里自然高兴。
“走吧，水退得好远了，沙虫都爬出来啦！”旁边的珠女打趣她。
两人嘻嘻哈哈地拉扯着走了。
金智慧看着两个疍家女走在沙滩上婀娜多姿的样子，不禁感叹起来：“真是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啊！”
金一斛的鸟叫声再次响起，阴阳眼回过神来，赶紧朝着声音发出方向的红树林跑去。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天朦朦亮了，赶海的人们已经陆续走过红树林往海滩上赶。
金智慧在前面开路，一看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他就挥手示意金一斛往边上躲一下。待人家走远，金一斛又像个特务一样挑着珠贝笼子快步向前。
这样折腾了一路，又躲又藏的，金一斛累得脚都快抬不动了。
要知道在沙滩上走走停停，比起在平地硬路上走要费劲多了，他还要负重前行，二十来个珠笼加珠贝，那重量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腰力也是一个考验。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当年的洪湖赤卫队在芦苇荡里打游击的场面，“敌进我退，敌退我追”，他不禁笑出声来。
“海仔，你可真会给自己找乐子。”阴阳眼闻得他的笑声，回头看他，“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这不是得益于你老人家的长年调教嘛，”金一斛笑道，“你看，我们现在是不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击战？”
“哈哈哈，总结到位，生动形象，有水平！”金智慧也抚掌大笑起来。
走上村道的时候，走动的人更多了，大都用锄头挑着两个竹篓或簸箕，今日合水期，大家都是挖沙虫去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珠乡的海滩还处于原生态的环境，沙滩细腻洁白，沙带平缓绵长，防风林保护着村庄城市，红树林呵护着近海生态。
青蟹、大虾、沙虫、泥丁、各种海螺更是随处可见，随手可挖。人们看水期涨退，只要付出劳动，基本是饿不着的。
近年来珠乡的珍珠养殖业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大部分人都投入到养殖珍珠的行业里去了，赶海揾食的人自然少了许多。
但赶海还是珠乡千年不变的传统，几乎每家的女人都会趁队去挖沙虫、泥丁，收获少了自家吃，多时还能卖点钱。
那时候海鲜的价格都是平民价。
金一斛的竹杆两头挑着一长串的珠贝笼，他故意用几个簸箕一起挂上，不靠近仔细看，基本看不出里面的东西。
天还没大亮，走道的人也大多赶时间。珠民们收珠贝，一般在天大亮后，接近中午和傍晚，大早上也没人这样操作。
村人路过时都只是好奇地瞟上几眼，没人跟他们打招呼说话。
很多人估计金一斛挑的是空笼子。
两人一路快步走，直接往金智慧家里走，紧张得身上冷汗直冒。不是做贼胜似做贼，感觉新鲜刺激又特别窝囊。
阴阳眼的家是村人忌惮之所在，是一般人不敢踏足的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进门后穿过八卦阵直奔后院，金一斛从入村后到家里一路不停，一口气走了下来，这回重担一卸，瘫坐在马扎里。
金智慧跑上跑下给他拿水递毛巾，“海仔，累坏了吧，快歇歇。”
“我没事，老阴阳你也歇会吧，折腾了一晚上，还走了这么远的路，你注意身体。”想到上次他的“灵魂出窍”事件，金一斛心中后怕不已。
阴阳眼毕竟年过半百，跟他这二十几岁的后生一起折腾，还真有点力不从心了。
金一斛抽了两筒水烟，缓过劲来。他慢慢站起来开始倒腾那些珠笼，把它们一一排开放平。
天然的珠母贝活力太强，需要静置“饿”上一段时间。
金智慧做好了一大锅泥丁粥，两人草草地吃过早餐，就各自歇息去了。
晚上还要继续战斗。
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晚两人天擦黑后就出门了。
海滩上偶尔还有晚归的村人，两头挑着珠笼，一手提着小桶鱼获，心满意足地一路吆喝一路唱着咸水歌，自是一番悠然自得的珠乡风景。
“海仔，昨晚收上来的贝苗长势如何？”金智慧爬上小艇，坐在船舱前。
金一斛解开缆绳、起锚，哈腰用力将小艇往深水区推去，“它们太生猛了，比人工育苗的生长速度快了好几倍，已经长成五厘米以上的大贝，放一两天就可以插核了。”
“这么多珠贝，时间有限，你一个人插不过来，”阴阳眼看他，“我去叫阿兰带几个人过来插核吧？”
金一斛一抬腿跨上船来，走到船尾，用力一拉发动机，“突突突”起动，把舵，小艇快速离开了海滩往珠池方向而去。
“你看着办吧，阿兰的技术很不错，但要叮嘱她，带来的人要技术过关，嘴巴要严。”金一斛在船尾扯着嗓子叫，发动机的声音太大了。
金智慧只好在前面给他打了个明白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