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卸磨杀驴，金子出泥堆
“哈哈，瞧你小子说的什么话？小金你的人品我信得过，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你的本意。”
这位五星大厨具备了大厨这个职业形象的所有特征，肥头大耳，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让人见之可亲。
“你们厂可能是销路好了，名声打出去了，老板目光比较短浅，就打起了小算盘。”
“他们偷偷添加点速成的东西，把制作工艺简化，让成本降低，反正表面看不出来。除非拿着几种产品一起对比，要不也吃不出区别来。他这样做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可以赚到更多的利润。”
大厨侃侃而谈：
我能坐到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在这里的餐饮界也算是有点名气了，什么样的老板没见过？
那些只看眼前利益的，开始搞点特别的东西。也就风光一时，酒楼开着开着一年半载就关门了。
那些格局大点的，始终坚守开业时的品质。虽然一时利润低，但生存下来了，只有先生存才能有发展。
客户积累多了，口碑出去了，细水长流嘛，哪有不发财的道理呢！
喝茶期间，大厨打个电话叫来了两个人。
“你们看看这鱼丸，产品没啥问题，只是达不到我们五星级酒店菜品的原料要求，你们大排档用应该没问题。”
那两人看了看包装高档的鱼丸，其中一人说：“大佬，这个鱼丸进货价很高吧，我们用可是卖不上价呢。”
“两位老板，这批货我可以给你们最优惠的折扣，跟你们平常进货的鱼丸一样，保证不影响你们的成本。”金一斛赶紧表态。
“狗仔，你们就帮我这位兄弟把这批鱼丸分批了吧。那可比你们平时用的材料要好很多，也可以提升提升你们的出品品质呐。”大厨笑眯咪地说。
两人站起来，“大佬你说了算，平时都是你关照我们，这点小事湿湿碎啦。”
于是，金一斛赶紧说了个价格，两人跟着后厨去提货了。
大厨送金一斛出门，握着他的肩膀说：“小金，你回去跟你老板谈谈，这批货的问题出在哪里。如果是老板默许的，那你就得考虑自己的出路了。如果只是生产部门的主意，你再看老板处理这事的反应，再考虑自己的退路。”
“你记住，你是块金子，没必要把自己丢在泥堆里混，明白吗？”
金一斛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人家收到了他们一批鱼目混珠的货品，不但没有要求退款退货赔偿之类，还替他想办法解决问题，还如此提点他的人生。
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啊？真是烧高香遇到贵人了。
他又坐上通宵的长途班车，兴奋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刚回到厂里，金一斛就被财务经理叫去总经理室，说老板在等他。
老板和老板娘坐在很大的老板桌后面，看他进来没有像以往那样笑脸相迎。他们只是淡淡地看了金一斛一眼，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让他坐下。
“小金呀，你这次出差是去的中山吧？”老板娘先开腔了。
“是的，那个福瑞大酒楼。”金一斛回答。
“他们不是刚要了一千斤珍珠鱼丸吗？这次还要？”老板问。
金一斛做了个深呼吸，清醒了一下脑子，看着眼前的老板两公婆，开口说：“我们这批鱼丸质量上有点问题，人家不用了。”
“质量上有什么问题？这都是质检部门检验过的，他们这样乱说，是想干嘛？”老板娘先跳了起来。
“我们这批产品在配方和工艺上做了一些调整，跟之前的产品品质和口感有点不一样，做出来的菜品达不到人家五星级酒店的要求……”金一斛尽量在脑子里搜刮着含蓄委婉的词语。
老板开口了：“什么配方调整？你胡乱猜测什么呢？”
金一斛深深地看了一眼老板，解释道：“这批鱼丸解冻出来看着比平时的要亮白，煮的时候不是沉水再浮上来，而是直接就漂浮在水面上。口感只有脆和碎，没有嚼头。这是加了很多种添加剂的后果，骗不了业内的行家。”
没有底气没有沉淀的人最容易在利益与荣誉面前迷失。
老板为了获得更快更高的利润，在表弟师傅的游说下，往鱼肉里添加了各种让产品看起来更完美、吃起来更爽口美味的添加剂，而且还省略了多道制作工序。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敦不知业内人一看便知其中伎俩，更没想到金一斛这么干脆就把他们的老底给揭发了出来。
老板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说：“用什么配方生产是厂里的权利，也是我们的商业秘密，他们管得着吗？他们明摆着就是无理取闹！”
金一斛闻言噎住，这么强横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有立马说明情况严重性的必要。
“老板，我想我做为前线的销售人员，我有权预先了解厂里对产品所做的配方调整吧？我卖的是原来品质的货，发货时却给了人家另外一种，合同白纸黑字写在那呢，货不对板，珠三角的餐饮界才多大？就那么几个大佬级的人物，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等于自断生路了。”
“那他们没有要求退货？还是因为你打折给他们就接受了？”兵哥面无表情地看着金一斛。
这是说的几个意思呀？怀疑他金一斛跟客户串通故意压自家工厂的价，吃里扒外？
“不是，是酒楼的大佬说退货太为难我了，就叫了人来，帮我把那批货转手批发给了当地的好多大排档。价格打了折，人家大排档才要得起。”
“那这批货打折出去的差价怎么办？”老板娘紧接着发出了灵魂拷问。
金一斛按捺着随时冲动的情绪，企图把责任分辩清楚。
“厂里调整配方没有通知过我，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的订单。现在货不对板，责任在生产这一块。我已经尽量避免了被退货退款甚至还可能要赔偿的损失了。”
“你自作主张把那么大一批货折价卖出去了，考虑过厂里的利润吗？”老板娘撒泼生气地嚷了起来，“你说打折就打折了，你说多少就多少卖了，那还要老板干嘛，你全说了算得啦！”
“厂里调整配方造成的货不对板，人家还没追究我们的责任要求赔偿呢，你倒先讨伐起我来了？”金一斛的教养让他对这个女人也不能客气了。
“你就一个卖货的，厂里的决定凭什么都让你知道呀？你是老板吗？”
“我有权知道我卖的是什么东西！”金一斛坚定地说。
“这个配方调整也不影响什么呀，质检部门检测合格的。”兵哥慢条斯理地说，“你没必要打折给他们的，这批货虽然不多，但也得有个交待呀。”
“那好吧，老板你们想我怎么交待？”金一斛有点玩味了，这事态的发展似乎不在他的想像范围。
老板娘拿过桌面的账本，翻了好几页，指着上面的数据让他看。
“这里，你上个月的提成中扣除这批货的差价。这批货是亏本出去的，你的提成不能算。还有这次的差旅费自理……”
金一斛交握着的手指快把自己的虎口给掐紫了，他看一眼兵哥，对方没说话，看着窗外。
金一斛此刻想骂娘，想掀桌子，想揍人。
易经上说：永远不要做那个第一个掀桌子的人。
“好吧，卸磨杀驴，你们厉害！”金一斛冷静地拿起桌面的账本，一挥手，“走，财务，结账。”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回身道：“兵哥，我给你忠告一句，德不配位，站得多高就会摔得多重，好自为之！”
身后的老板两公婆，一个脸色发白靠在老板椅上，一个跳脚叫骂追了上去。
交接工作时，财务部让金一斛把所有客户的名录都详细列出来，还跟他们的账目细细对了好几遍，生怕他钻了什么空子。
老板娘还要让他签保密协议和以后不从同业的保证书。
金一斛直接一巴掌把协议书拍在桌面上，压制着即将爆发的火气，瞪着老板娘，一字一顿地说：
“你给我记住，这个厂能有今日，少不了我的功劳和苦劳。今天你给我结算多少钱，我都认了，扣下的钱留给你们买药治病吧。听我一句，做人不要太绝，为大家留条后路，日后好相见。”
老板娘又要跳脚，财务部的两人是老板家亲戚，也想上来帮腔。
金一斛回头扫了一眼，他那不屑的表情和凶恶的眼神，让那几个本想兴风作浪的人瞬间止步，想到他的“不凡身份”和惊人的故事，都吓得不敢造次了。
自己是块金子，就不要丢在泥堆里混了。
金一斛感谢酒楼大佬给他的金玉良言。
他拿着简单的行李大步走出宿舍，在门口看到了泪意盈盈的装袋小姑娘和几个工友一起，或高或矮，以各种姿势站在那里。
他们是来送他的？金一斛有点感动，走过去挨个拍了拍几人的肩膀。
“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走啦，谢谢大家来送我。”
金一斛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潇洒远去。
有人说过：没有光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
那就做自己的光吧！
金一斛决定走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