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黄老板又登门
过了两日,金一斛念及不能离乡太久的顾虑,想打道回府了。
村人闻讯几次三番热情挽留,盛情难却,再加上金智慧的事情还没完成,两人一商量,干脆顺势顺心,在村里一呆又是大半个月。
每日享受着这贵宾待遇,自是有点乐不思蜀。
那个在深圳开厂的来福被老族长召回,要带金一斛去深圳发展。
金一斛心中百般无奈,就是想出去闯世界也不行啊。他还在监管期不能外出,又不好为外人道。
“族长、各位,真的多谢啦!”金智慧对四周抬手一揖,替他出面婉拒,“我这位兄弟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他一时半会离不了家乡,多谢大家的好意啦!”
金一斛赶紧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村人见他们去意已决,便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们离开那日,全村上下出动,一路送到了村外的公路上。
村人们自是千叮万嘱,让他们常回来看看,逢年过节要回来走动。像无数次送别亲人远行,像以往送自家的后生出征,依依惜别。
两人只得满口应下,心中感动。
这份知恩图报的乡情,在金一斛此后的人生道路上,显示出了无比坚定的依靠和力量,此为后话。
两人回到珠乡,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金一斛家院门半开,院内的花草大半倒伏枯萎,地面上到处溅散着各种不明之物,怪异复杂的味道弥漫在院中。
他几乎是咬着牙憋了气才举步走进去,光清理院子就用了大半天时间。
人心难解,这些无聊的人真是乐此不疲地干这种无聊之事啊。
这次随性出去散个心而已,他没想到居然被耽搁了这么许久。本来想着就三五天就回,没料到一路遇洪水、救人、承恩折腾到今日才回。
那日离开珠乡也是一时兴起,说走就走,他们也没想到跟族里婶娘交待一声,家中自是无人照看。
如今满院花草尽数枯死,只剩得角落里的几株多肉还在顽强地刷着存在感。
想到母亲多年经营的花草在他离家那几年都不曾凋零,却在他回家后的不在意间枯萎殆尽。
难道这真是天意吗?
他呆立院中,心中感觉某些东西已经远离,再也找不回来了。
半夜里,黄老板又悄悄溜进门来。
台风季节马上就到,他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只能再次硬着头皮来求教金一斛。
一个星期前,金晃晃有史以来第一次到他的珠排上来了。
“黄老板好呀,你到我们珠乡少说也有一年半载了吧?”金晃晃带着几个马仔上到珠排,目中无人地一番巡视,像闲逛着自家的后花园。
黄老板自是久闻其名,但一直没有跟这人正面打过交道。
他自认为守着自家一亩三分田,安分守己,不偷不抢,自给自足,与世无争,也不想去招谁惹谁。
他出来混江湖日久,人脉财力皆不弱,自己也有三分气性,所以一直没去拜访当地的所谓头面人物、地头蛇之类的。
如今麻烦自动找上门来,那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了。
金晃晃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来刷存在感,第一是看黄老板初来乍到,投资规模还比较大,就想看他哪来的底气和实力,是否有重大背景之类。
第二是珍珠的养殖要一两年后才能出成果,那个黄老板能否养成,是否有新技术之类。对于高质量成品珠的需求,他是迫不及待,所以他也就拭目以待了。
第三是看黄老板来了之后也算是安分守己,就暂时容他清静适应。
反正这片海域如今是他金晃晃的天下,他想何时莅临,想如何出现,那还不就是他一念之间的事嘛。
他本来还不想这么快行动的,毕竟黄老板的珍珠还没到出品的时候。
但前段时间因为黄老板率先去找了金一斛挽救珠贝,虽然是暗地里进行的,但后来却带动了整个海面的养珠人对金一斛趋之若鹜,敬佩非常。
这是他金晃晃最不愿意看到的,也绝对不可容忍的事情。
这个头带得好,非常地好,不拿这个出头鸟来开刀,更待何时?
金一斛这条臭虫,他算个鸟呀?凭什么出来没几天,又掀风波,又给他春风得意的人生添堵呢?
这次不灭之而后快,他金晃晃有损“珠乡三大害”之首的大名。
黄老板自是不愿受胁于金晃晃,但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迫于形势,他也只能虚以委蛇,先敷衍应对,答应今年出品的珍珠让金晃晃先挑选收购。
经过多次打探,今日听说金一斛终于回来了,他就第一时间火急火燎地来找他商量对策,求教一二。
“斛老弟呀,你这是去哪里潇洒了,让老哥我一顿好想呀!”
“我就出去散下心,没想遇到发洪水,就多耽搁了几天。”金一斛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专注地抽着“大碌竹”。
黄老板自己坐下,对于金一斛家的小网凳,他坐得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我听说这次的洪水发得突然,前面暴雨,后面是海潮,西边海堤都给冲塌了很长一段。”他激动地比划着。
“当时我们的珠排给海浪推移了好大一段距离,实在太可怕了。”
“有损失吗?”金一斛关切地看着他问。
“有一小部分,比我想象中的要少。还好我之前得你的关照,把珠笼吊绳都加固过了,真是太谢谢你啦!”黄老板动情地拉着金一斛的手。
金一斛很不自在地把手从他那又糙又厚的茧子中抽出来,继续抽烟。
“那个金晃晃前天上我珠排来了,”黄老板嗫嚅着,“他要我把今年收获的珍珠全部让他的合作社收购了,不能再卖给其他人。”
“这是什么道理嘛?他这是海霸,是垄断!”黄老板说着说着气愤起来。
金一斛冷笑一声“哼——”
“斛老弟,你说他这种垄断行为,算不算违法乱纪呀?这就真的没人管得了他了吗?”黄老板不服气地问。
“也许,这才是人家自己的王法呢。他不就是这海面上的王吗?”金一斛嘲讽地说。
“他还强调说让这片海面上所有的珠排都不得给你活干,谁敢请你上排干活,他就行动给谁看。”黄老板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一斛的表情。
来珠乡这么久了,他多少也听闻过金一斛和金晃晃之间的仇怨,多少也了解那场群架的前因后果,他自然也是在心里为金一斛鸣过不平的。
金一斛吐出一大口烟,往后一仰,躺进马扎里,翘起二郎腿。
“呵呵,这位海霸是要对我全面封杀,要赶尽杀绝呢。他这得有多怕我呀!”金一斛笑道,“这可真有意思了,他想玩,那本少爷就陪他玩到底吧。”
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我金一斛从来就不是怕事之人,大家走着朝吧!
“黄老板,你今晚来此又所为何事呢?你不是特意来通知我被封杀的吧?那大可不必亲自跑一趟呀。”金一斛笑意盈盈地看向黄老板。
“也不全是,”黄老板不自在地一笑,拿过“大碌竹”自顾自抽了几口,接着说,“我是有难要请教你呀。”
台风就要到了,天气预报一日三变,从今年第一号热带风暴形成到加强到发展,接二连三地增强,一会是台风过一会是强台风,再过一会就成了13级以上的飓风。
直听得人心惊肉跳。
“眼看强台风就要来了,我真不知如何应付呀?”黄老板说。
“我以往的海上养殖经验,好像在这里都失灵了。”他苦恼地抓抓头发,“我想请你给我提点一二,毕竟你是这片海的原住民,你熟悉这海的脾气啥的。”
金一斛闻言哈哈一笑道:“敢情我在你眼里,是流落人间的南海龙王三太子呀?我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你还别说,在我眼里你可真是那条小白龙呢!”黄老板也给他逗乐了,本来有点沉重的气氛缓和下来。
“说实在的,台风来了谁也逃不过,”金一斛收起了笑,“先排查,把脆弱的地方补好、加固,把接近成熟的珠贝先收上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就是海上养殖,一时风光旖旎、风平浪静,一时狂浪滔天、颗粒无收。
两人默默地抽了一会烟,看金一斛不愿多谈,黄老板只好识趣地告辞而去。依然如来时那般,偷偷摸摸。
墙倒众人推,除了自己,别人都是自己生命的看客。
数年前的情景又接连地出现在眼前。
金一斛在院里坐了一夜,思忖着,到底还要不要上珠排去找活干,还是另谋出路?
在马扎里迷迷糊糊着,他又进入了熟悉的梦境:
月晦之夜,小白龙从幽暗的大海里披浪而起,飞到空中,口含夜明珠照彻珠池。
海面上一片欢呼,蛋民们浴着珠光奋力撒网,咸水歌此起彼落,飘荡在宽阔的海面上,从这条船飘到那条船,
远处的海面上游弋着一群群人身鱼尾的鲛人,缥缈的嬉闹声如轻雾般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