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为自保再惹祸端,锒铛入狱
马仔们面面相觑不敢造次,在金晃晃的示意下陆续登船。
金一斛看那帮人都下排上了船,才把金晃晃从船板上拉起来,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警告道:“老子他娘的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你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不收你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你好自为之!滚!”
好不容易脱离“魔爪”的金晃晃惊魂未定,揉着吃痛的腰身,带着他的一群跟班,落荒而逃……
弟兄们围过来,都劝金一斛收着点,今日惹上了金晃晃,他不会罢手的,那帮烂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也是没办法呀,都给他逼上梁山了。”金一斛手一摊,“我刚才再不动手,那些珠贝就直接被抢走啦。”
报警吧,警察来了也只是给双方做做调解,没有构成抢劫没有伤人事故,乡里人的口角而已,总不能派警力来给你珠排做安保吧?
然后就以同乡人之间要以团结友好为主,此事不了了之。
风平浪静了几日,金一斛日夜守在珠排上。
老爸的病情一路滑坡,母亲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只这么静静地坐着,陪着沉睡的老爸。
“阴阳眼”金智慧不时到医院看一眼,金文蛤始终没有醒来,整件事情的始末终是无法知晓。
他掐算加推理,也已明了七八分。但他不能说,这些都需要证据,现实总是让人感觉那样的无力。
这日,上得排来,金智慧又跟金一斛轮流抽着“大碌竹”。
“海仔,人生在世,遭遇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前因的,但我们不可控,只能照单全收。”
金智慧心疼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前段时间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却变得消瘦苍白,“你要小心提防那个流氓,万事以忍为上,切记切记!”
金智慧知道,此事对金一斛而言,注定这是一场躲不过的劫,他是“怀璧其罪”,防不胜防,无路可退。
月黑风高夜,危机再次悄然来临……
已经是下半夜,大海沉睡得像一块墨玉,珠排上的风向标都停住了。
金一斛仍然睁着毫无瞌睡的双眼,脑子里一遍遍过滤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突然,平静的海面泛起浪涌,整个珠排漂动起来,排上的狗子们紧接着狂吠不止。
金一斛一个翻身趴到棚子的窗口处向外张望:只见外面一片空旷的漆黑,那漆黑里却有一群更黑的人影在闪动着,像一群食人蚁般,迅速占据蚕食了整个珠排。
不好,有人上排来了。
他心里骤紧,头皮发麻,真可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
再往远处看去,珠排边围了十来条快艇,还有带长甲板的运输船。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完全听不到声息?
那些身影在黑暗的海面上聚集又分开,给一触即发的争夺增添了几分神秘紧张的恐怖感。
金一斛血脉喷张,从棚里冲出来,手中的电筒光扫过远处的人群,定格在不远处一艘快艇中坐着的男人脸上,又是金晃晃,这个阴魂不散的地痞海霸。
他仗着人多势众,这回学聪明了,没有给金一斛近身的机会,远远地把快艇泊在海面上,指挥着众人往船上快速装珠笼。
金一斛跳起来冲过去要阻拦,与那群黑影扭作一团。
那些人日前见识过金一斛的身手,就有组织地几人一起围攻上来,车轮战中金一斛被重重地击倒在地。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然而,他并未放弃,强忍着剧痛迅速站起,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绝。
金一斛心里牢记着金智慧的话,本不想出手太重,毕竟那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只是受了金晃晃的蛊惑加威逼,一时糊涂而已。
可是眼下,那群人一上来就给他的良善和忍让迎面痛击,不留余地。
金一斛彻底被激怒了。
紧接着,男人们的怒吼声、喘息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他们的衣衫已被汗水和海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
金一斛和守排的几个弟兄都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企图从那群人手里抢回珠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绝望的气息,每个人都意识到,这场打斗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抢收珠贝,而是关系到各自生死的较量了。
打斗中,大批珠笼的吊绳被割断,大量珠贝或随水流漂走或沉入海底;拉上来的珠笼更是被胡乱堆积在甲板上,刺痛着金一斛他们的眼睛。
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海盗啊,古珠池上依然照着千年前的月光,依然涌动着旧时的海浪,如今却出现了传说中的海怪,但没有正义的小白龙从天而降。
争斗与抢夺在激烈地进行着,疼痛与鲜血在流淌,罪恶在黑漆漆的大海上暴露无遗,肆无忌惮……
警笛声响彻海面时,已是东方即白。
珠排上横七竖八地挤满了伤者,头破血流、蜷曲抽搐。冰冷的海浪推动着整个珠排,颠簸起伏间,场面极为惨烈,宛如人间地狱。
这场鱼死网破的护珠打斗最终以两败俱伤结束,却成为了金一斛生命中一个重大的转折。
金晃晃动用了上下里外的关系,把这场抢夺定性为生产过程中的口角之争,打架受伤的众马仔成了正当防卫,伤情鉴定为重伤。
而金一斛却从开始的防卫过当最后成了打架斗殴、故意伤害,情节后果严重,被刑事拘留待审。
面对需要即刻支付的巨额医疗费,母亲兰珠媚苦于每日应付上门来的受伤者家属,各种吵闹、威胁,往院子里丢死猫烂泥,完全无理可讲。
“珠小姐”的冷静气场对乡民多少有所震慑,而金智慧每日在金一斛家门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那些悲愤的乡民因为平日里听多了他的“警世预言”,也不敢太过嚣张,也没敢做出太过出格的事。
这天晚上,兰珠媚独自上到珠排守了一夜。
次日黎明,她驾驶着快艇离开了珠乡,无人知晓她到底去了哪里。都在传说她这是无力应对巨额赔偿“畏罪潜逃”了。
大半个月后,兰珠媚却悄然回到珠乡,挨个给受伤者家属支付了部分医疗费,才暂时堵住了悠悠之口。
金一斛的珠排被冻结,就要被公开拍卖用来抵债和赔偿。
数月后,金一斛的案子几经上诉受理再审,最终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五年,附带350万元民事赔偿金。
守排的几个弟兄也被判了一两年不等,所有的民事赔偿都由金一斛一力承担。而金晃晃一伙,只定性为收购纠纷引发的打群架,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处罚了事。
一时民心不平,民愤极大,却被上头以珠乡招商引资搞建设为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翻篇了。
金一斛的珠排连带养殖产品被法院拍卖,有好几拨人参与竞拍,闹得轰轰烈烈,颇为引人注目。
从起拍价100万一路竞拍叫到了350万,还有人继续出价,听说最终被外省一个神秘人以500多万元拍得。
拍卖所得抵扣完所有的赔偿和债务后,一无所剩。
可怜养珠人金一斛多年的苦心经营,在强权与盗匪的联合打击下,一朝化为梦幻泡影。
这期间,老爸金文蛤的病情一再告危,药石无效,最终在被打伤三个月后撒手人寰。而此时,金一斛在看守所里对着铁窗,呆若木鸡……
对于金文蛤的案子,警察上排调查取证了几次,终是没有任何线索和进展。金一斛一家没有明显的仇家,也没有那种能引发杀人灭口的原因。
一场普通的偷盗案引发的意外伤人,受害者的外伤不足以致命,结论是“溺亡”。
金一斛绝不认可这个结论,要求上诉却被挡回。
上面办事的人打了招呼,珠乡要招商引资,创造良好人文环境,与珍珠有关的任何纠纷都要低调处理。此次只是淹死了个把守排的老汉,大海无情,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海上的意外多得很哪,不要大惊小怪,小题大作,就此结案。
大海依然沉默,海浪洗涤了一切的罪证,大海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广阔。
金一斛长跪不起。
他心里无比悔恨,如果那天晚上不听老爸的话不回家就好了,如果只让老爸白天守珠排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如果自己的危机意识更强烈点时刻不离开珠排就好了,如果自己不任性非要回乡养珠就好了,如果自己一开始就随大流把珠子全给金晃晃收购就没事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如今,自己连老爸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还被人害到身陷囹圄,倾家荡产。金一斛真是悲愤交加,肝肠寸断。
他拜托金智慧帮忙照顾母亲,并陪母亲把老爸的骨灰撒向大海。大海是疍家人的生命和归宿,让老爸生于此归于此吧。
金一斛一直以来以人为善的信念开始动摇。天地不仁,良善与忍让并不能感化天生的恶魔,唯有与之抗争到底。
他在心里暗暗发下毒誓:“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从此后,有我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