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薄命
沈眉庄似是听到了什么异想天开的笑话般,冷笑一声,不屑道。
“从前?”
“我要那样的从前来做什么呢?现下只想想就让我觉得恶心。”
恍惚间,我好像在沈眉庄的身上,看到了秋末残阳之下,菊花傲立秋风的姿态。
我和安陵容面面相觑,搜肠刮肚,翻遍了腹中所有的话,也终究不知再说些什么能安慰此刻的沈眉庄。
“我乏了,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两位妹妹也先回去吧。”
沈眉庄淡声开口,起身自顾自向内室走去了。
我和安陵容也只好携手离开。
“说起孩子,安妹妹的恩宠雨露也是不逊色于沈姐姐的,怎么到今日还没有动静?”
安陵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语气心酸无奈道,“夏姐姐心中明镜儿似的,何苦又要来戳陵容的伤心事呢?”
跟在皇后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只盼着不要已经绝了子女缘分才好。
安陵容眉眼之间含着化不开的愁色,令人望之生怜。
后宫之中的女子看起来金尊玉贵,却也是最轻贱的。这是贵是贱,全在一人的心意之中。
可偏偏这后宫女子又多如繁花,春风吹又生,开也开不尽,败也败不完。所以女子的心似浮萍,总是没有个安稳的落脚处。
这为数不多的指望,便全都寄托在能有一个子嗣之上。
尤其是像安陵容这种,样貌不拔尖,家世不显露的女子,更加需要一个子嗣傍身。
——
宫中日子过得极快,眨眼间便已入了四月,天儿渐渐热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单薄。
自从惠嫔违拗了皇上圣意之后,恩宠不似从前,人也闭门不出,鲜少出现在人前,便是晨昏定省时,也总是沉默寡言的坐着。
皇上朝政繁忙,进后宫的次数便少了,即使来了,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去景仁宫,也不过是来承乾宫,或者去祺贵人和安陵容处。
眼下距我封妃的册封礼也就只剩下五天,不过是依照祖宗旧制,交待了玉树她们小心谨慎些,便也没什么需要我忙的。
这日向皇后请安时,不料让我赶了个早,景仁宫中才只来了祺贵人和富察贵人二人。
我行礼请安之后,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之上安静喝茶,五日后,我的座子便又要向前移位了。
“锦嫔娘娘即将封妃,臣妾在此提前贺过了。”
富察贵人与我不睦已久,往日见面虽不至于明着红脸,却也不可能这样满面喜色的恭贺我。
一旁的祺贵人闻言也忙起身向我恭贺,二人眼角眉梢之间,倒是不约而同带着搭台唱戏的喜色。
“二位妹妹客气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淡声应答道。
虽不知二人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如今却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皇后此刻正端着正宫的风范,含着贤妻独有的笑容,端坐在凤椅之上,看着底下几位小妾和睦相处。
“你年纪轻轻就封了妃,这样大的喜事,姐妹们自然是要好好贺一贺你的。”
她温言开口道。
本以为皇后是看戏人,不曾想,原来也是唱戏人。
“也可见承乾宫确实是个吉祥地儿,不枉费当初皇上和本宫特地给你选了这座宫室。”
富察贵人将话接过,“可不是嘛!这承乾宫可是顺治爷在时,孝献皇后的住所。孝献皇后一入宫便被册封为贤妃,不过一月有余,顺治爷便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又晋封为了皇贵妃。”
“这样的晋封速度,在我大清可是十分罕见,独一无二啊!如今锦嫔娘娘也勉强可比了,入宫才第四年,就已经要封妃了,可见是何等荣耀风光,羡煞旁人。”
明明奉承夸奖的话,可从富察贵人嘴里说出来,总带着酸溜溜的讥讽之意。
“臣妾何德何能,不过幸得皇上垂怜,皇后娘娘悉心教导,各位姐妹体谅包容罢了。哪里敢和孝献皇后相提并论,富察贵人的话,当真叫本宫惶恐。”
我含笑不疾不徐将富察贵人的话挡了回去。
可祺贵人却不依不饶的扑咬了上来,眉眼一挑,开口便带着满满的嘲弄意味。
“话虽如此,孝献皇后虽得顺治帝专宠,可不过是有福无命罢了。还不是体弱多病,入宫四年就香消玉殒,可见人要长命,才有机会得享恩宠。”
她演技拙劣的佯装察觉自己失言,用嫣红色的绢帕遮住嘴角戏弄的笑意。
“妹妹就事论事,一时失言。可没有暗指锦嫔娘娘薄命无福之意,锦嫔娘娘可千万不要多想,怪罪臣妾。”
“不过是姐妹间玩笑的话罢了,祺贵人也是无心的,锦嫔你不要放在心上。”
皇后适时出言,面上好似公正无私的判官一般。
“皇后娘娘教诲的是,不过是闲话玩笑罢了,臣妾心中也时常感叹,孝献皇后红颜薄命,让人唏嘘。若是长命百岁,也可与顺治爷白头偕老,倒是无憾了。”
历史上,董鄂妃去世后仅半年,顺治帝便染上了天花,后也随之去世。
眼下祺贵人暗讽我是红颜薄命的董鄂妃,岂不是暗喻皇上便是顺治帝,若我红颜薄命,皇上岂非也要跟着我短命而亡。
皇后此刻显然已经明白了我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却来不及叫停这场谈话,因为祺贵人已经快人快语抢话道。
“唉,谁说不是呢?单单这孝献皇后薄命也就罢了,谁知连生下的皇子都是个短命的,几个月便夭折了。”
说完,她眼角眉梢的喜色几乎掩藏不住,仿佛恨不得下一刻弘便夭折,我便暴毙在她眼前,方应了她口中曾一样住在承乾宫,一样深受皇恩的孝献皇后的遭遇,才能让她舒心,放肆大笑出来。
只是在无意间瞄到皇后已经略有不悦的脸色时,才讪讪敛了笑意,向我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道。
“妹妹心直口快,一时失言了。还望锦嫔娘娘不要怪罪。”
“不是说了姐妹间闲话而已,祺贵人怎么总是向本宫告罪,倒像是本宫开不起玩笑了。”
我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红宝石簪子,浑不在意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