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失态
皇上的举动让我十分讶异，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生怕惊扰到眼下这难得的一瞬。
我心中又惊又乱，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几分黯然神伤，不受控制想起来那总是神色淡漠的人来。
原本攀在皇上胸膛上的手渐渐落了下来，皇上沉沉的心跳声却是在耳边响个不停。
背上的动作越来越缓，渐渐停止，只感觉一只大手还覆在我的背上。
翌日清早，景仁宫中众位妃嫔皆已坐定，闲话唏嘘几句齐妃李氏的死亡，便复又面色如常的聊起了春日要裁制什么样的衣裳。
倒是皇后，虽依旧含着得体的笑容，可厚重脂粉依旧难掩眼下青黑之色。想来昨夜突发变故，满盘算计落空，让她难以入眠。
依礼见过各位嫔妃之后，我于惠嫔左侧落座，才注意到她的脸上也有憔悴之色。
闲话之时，她也无精打采的，好似有重重心事将她缠绕住，让她无法分出精神来应对眼前。
我伸手轻轻拽拽了她袖子，关切问道。
“沈姐姐怎么了？”
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听外边江福海的声音禀道。
“皇上驾到！”
唱音才落，皇上便已入了景仁宫。皇后忙让了主位，屋内花红柳绿的嫔妃跪了一地，待皇上在主位坐定，才听他挥手道了一句。
“都起来吧！”
有丫鬟搬了椅子放在主位侧下方，待皇后坐定，众人才依次坐了。
“皇上这个时辰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面上关切的问道，耳下垂着的东珠随着她侧头的动作，微微摇晃。
“齐妃自缢去世，朕本来打算着晋了惠嫔的位分，将三阿哥过继到惠嫔名下抚养，只是眼下不得不推迟晋封。”
皇上似是无意，说完便将目光落在了皇后的身上，细细打量着她。
“惠嫔已是嫔位，一宫主位。本也足够资格抚养皇嗣，皇上若是有意，可先将三阿哥送到惠嫔宫中抚养，待来日再行晋封，也未尝不可啊！”
皇后十分贤惠，目光含着得体温柔的笑意，看向沈眉庄。只是那扬起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勉强。
沈眉庄此刻攥紧了手，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忽然笔直的行礼跪下，道。
“臣妾无才无德，又不曾生育过。如何能教养好三阿哥呢？怕是会有负皇上和皇后所托。”
皇后的笑意微不可察的深了几分，嘴角眉梢也不见勉强之色，看向沈眉庄的目光里，隐隐还带着意料之外的满意。
回望向皇上时，却又立刻换了一副为难的神色，似是善解人意般，温声道。
“惠嫔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呀。”
主位上的人此刻只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在殿内的沈眉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人反抗的意味。
“你何必过谦？朕对你有信心。况且自你的孩子没了之后，你也一直郁郁寡欢，如今把三阿哥养在身边，也好时时安慰你的失子之痛。”
沈眉庄眼中已然含了泪意，贝齿微咬下唇，生生忍住泪意，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态。
良久，她才不卑不亢道。
“皇上既然还记得臣妾的失子之痛，也应该记得臣妾的孩子是因何才……”
皇上手中的玉串停止了转动，目光沉沉的盯着沈眉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嫔妃心存怨恨，是大忌。更遑论拿到明面上来说呢？而且在皇上眼中，他这么做，完全是在弥补沈眉庄，而沈眉庄竟然不识好歹，推拒了他的好意，执意违拗圣意。
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在地上，逐字道。
“臣妾失言，请皇上责罚。只是臣妾实在无法抚养三阿哥，还请皇上三思。”
屋内再次响起玉石相撞的细小声音，皇上阖了阖眼，语气中尽是浓浓的失望。
“是朕看错了你。”
复又转头对皇后说道，“惠嫔晋封的事情先放一放吧！四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可以先把锦嫔的册封礼办了。”
沈眉庄俯身，向皇上深深磕了一个头。
“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置若罔闻，殿内嫔妃个个都是人精似的，明白今日之后的惠嫔，再也不会是昔日的惠嫔。
“那三阿哥……”
皇后弱弱问出声，眼中隐含期待看向皇上阴沉着的面庞。
“就先养在阿哥所吧！让奴才们小心伺候着。”
皇后呐呐应下，“可怜三阿哥刚失了额娘，臣妾一定会吩咐阿哥所好生照看的，尽好臣妾嫡母的本分。”
皇上意味不明的看了皇后一眼，淡声道。
“有皇后在，朕便放心了。”
一时话毕，皇上拂袖回了养心殿后，皇后便也让众人散了。
我与安陵容一左一右，扶着沈眉庄回了存菊堂。
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太监，关了存菊堂的门，沈眉庄的泪才一滴一滴滑落，泪意汹涌，带着不可遏制委屈与不甘。
“我又不是不能生了？皇上何苦要我养了仇人的孩子来恶心我！”
她哭得一抽一噎，却是死死拉着我和安陵容，不停诉说心中的苦闷。
“我日日做梦，都能梦见我失去的那个孩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都是因为齐妃，若不是她蓄意设陷！我怎么会摔那一跤！如今皇上竟还要我养她的孩子！”
沈眉庄似是气得狠了，竟不顾淑女形象的啐了一口。
“我呸！”
我和安陵容劝了又劝，许久才让沈眉庄止了哭泣，消了怒意。
她擦干了面上的泪，盯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喃喃道。
“我是不中用了，只怕今日之事，我已有违圣心。”
说着，才擦干的泪又溢了出来。
“我失态了，倒是让两位妹妹看我的笑话了。”
我用帕子擦拭着她面上的泪，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心疼。
“屋内都是咱们自家姐妹，说什么失态不失态，笑话不笑话的，倒是生分。沈姐姐也不要太过伤心，皇上生气也只是一时，那日想起沈姐姐的好来，便也就消了气了，还会待沈姐姐一如从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