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粉碎
暖阁榻上的紫檀木矮桌已经摆放好了母亲爱喝的白牡丹茶，茶点配得是龙须酥、马拉糕、奶月饼、山药糕、米糕。
“茶都是才沏好的，点心是小主一早就嘱咐奴婢备下的，小主知道夫人要来，开心得不得了呢！”
芝兰站在一旁笑着开口道，玉树也是笑得眉眼弯弯，满屋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母亲却只眼中微微含着泪光注视着我，良久，才微微勾唇道了一句。
“娘娘瘦了许多，可是孕中辛苦？”
我低头摸了摸愈发隆起的肚子，“如今得见母亲，倒是一切辛苦都不算辛苦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母亲好好说说话。”
屏退了屋内侍候的众人后，殿内只剩下我和母亲二人。
我起身站到母亲面前，轻轻摁下欲起身的母亲。
“母亲坐着。母亲好不容易来一趟，摸摸自己的外孙。”
我牵起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这几日我已经隐隐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胎动，好似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在家中时，我与你父亲听闻你受了不少了苦，所以胎像不稳，担心的夜不能寐，如今见娘娘一切安好，总也可以心安了。”
“女儿一切都好，母亲和父亲不要挂怀。”
提起素来宠溺我的父亲，我顿了顿道，“难得父亲肯听哥哥的劝。”
“你父亲哪里肯听，富贵迷人眼，拿了孝道压你哥哥。”
我与母亲双手交叠，“所以还好有母亲，哥哥定会求助母亲，而父亲素来惧内。也幸好父亲惧内。”
母亲将手覆在我的嘴上，“你父亲身在官场，怎可在宫中这样说他，总要全了他的面子。”
我微微点头，母亲继续说道。
“今日见显赫高门已有倾颓之势，我心中也是庆幸，听了娘娘的。只是娘娘要切记，后宫女子万万不可干政，娘娘孤身在后宫之中，保全自身更重要。”
“娘娘如今受宠，更要小心谨慎，你父亲和大哥在前朝也会小心行事，以求保全夏氏和娘娘的平安。”
母亲目光灼灼的看向我，那眼神中有怜爱，思念，和母亲看向孩子时，独有的柔情。
让我无比贪恋。
“娘娘，时辰到了，夫人该回府了。”
小禄子俯身在暖阁外行了一礼，道。
“怎么这样快？！母亲不是才刚来吗！”
我攥紧母亲的手，虽知晓分别已在眼前，可私心里却不想放开。
“得召入宫已是天家恩德，娘娘若是不让妾身按着时辰离开，怕是会被人非议娘娘仗着怀有身孕，恃宠而骄的。”
“母亲……”
手中一空，母亲还是行礼离开了。
这场见面短的像是一场梦，我还有很多话，没和母亲说，此次一别，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我呆呆坐在榻上，看着那盏粉彩福寿双全茶盏愣神。茶盏中的茶只下了不到半盏，母亲素日最爱白牡丹茶，今日竟是饮了不到半盏茶便匆匆离开了。
和母亲分别的淡淡忧愁围绕在我心尖，叫我看着宫中的一砖一瓦都陌生起来，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装点的处处精致，却也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似家中我的院子内，一草一木都好似有生命。
玉树和芝兰送了母亲回来，看我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是我是十分舍不得母亲的。
心中明了，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便只是安静的一人一侧开始为我捏肩捶腿。
直至良久，我轻轻叹出一口气。玉树才轻声提醒了我一句。
“皇上昨儿个说了今天要来小主这里用晚膳，眼看时辰快到了，小主可要换身衣服接驾？”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金线银线交织的宫装，摇摇头。
“不必了，就这样吧。芝兰，你去看看老鸭汤煲好了没？皇上喜欢这道汤，可别失了火候。”
月上柳梢时，我站在殿外候着皇上前来用膳。
风吹过，梨树上所剩不多的叶子被吹得簌簌作响，又缓缓落下。
眼前的景象，倒叫我毫无预兆的想起了此刻的华妃。今年紫禁城的秋冬，怕是华妃自跟了皇上之后，最难捱的一个秋冬了。
自顾多情总被无情负，我伸手托住被风向我吹来的落叶，又毫不留情的松手，任由落叶坠在地上。
被前来用膳的皇上踩了个粉碎。
“外头风大，你怀着身孕，怎么还站在门口等朕。”
他双手托起行礼的我，一脸关切，又伸出手掌摸了摸我的腹部。
“好似又大了些。”
进了屋内，烛光明亮，皇上这才看清我今日的装束，眼前一亮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遍。
“甚少见你这样打扮，叫朕想起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用来形容你最恰当。”
我浅笑低头，假装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
“内务府新进了几匹云锦，朕命他们全给你裁了衣裳，再配几套首饰。”
“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看来日后臣妾要效仿古人了。”
皇上身心舒畅的一笑，开始用膳。
日子一天天冷起来，我身子也日渐笨重起来，皇后便免了我每日的晨昏定省，太后也已经亲自挑了稳妥的接生产婆，日夜在承乾宫候着。
我虽不出宫门，可消息还是乘着冬日的冷风刮进了承乾宫。
曹琴默反水，在景仁宫众目睽睽下，揭露了华妃的种种罪行，却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荣升嫔位。
翊坤宫内的周宁海进了慎刑司，将一切吐了干净。在这个冬日，凤仪万千的华妃娘娘再也不见往日盛宠之象，成了末流的年答应，而盛极一时的芝答应，又成了宫女伺候在年答应身边。
小厦子将这些事说于我听时，还提到了一件新鲜事儿。
“富察贵人当日还当众提及娘娘与昔日华妃交好，是否也知晓这些事，却不曾揭露，莫不成是在助纣为虐？”
她心中恨我，这样意图引导皇上迁怒我，从而降罪惩罚倒是不足为奇。倒是富察贵人一直被禁足在圆明园中，才解了禁足回宫没多久，怎么对我的事仿佛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