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母亲
殿内开着窗，凉风习习吹过，在这样凉爽的秋夜，更添恣意畅快之感。
“前朝用人之际，朕不得已而将富察贵人复位，不过朕已下旨，你如今有孕，不许她来打扰。”
“皇上有皇上的不得已，臣妾都理解的。”
皇上攥紧我的手。“朕已经命皇后安排，五日后安排你母亲入宫看你。”
“臣妾喜不自胜，多谢皇上。”
吃了一盏参茶，皇上便回了养心殿，眼下正是与众位大臣合议，师出有名的惩处年羹尧的时候，且又赶上敦亲王勾结年羹尧谋图皇位，皇上能百忙之中抽空来亲自安抚我，已是上上荣宠。
送走了皇上，小禄子扶着我的手，缓缓走到了院中梨树下的摇椅旁。
我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缓缓躺进摇椅之中。
天色已经暗沉，抬头看去，沉寂暗蓝中的夜空之中坠着点点星辰。繁星点点之间，面上还有徐徐凉风拂过，偶尔吹起我的衣角，翻飞似蝶。
忽然我身上一沉，是玉树拿了薄毯来给我盖上。
“小主本就畏寒，如今又身怀龙裔，晚间风大，可不要受了风。”
玉树总是这样心细，照顾我时无微不至。
“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对着漫天繁星喃喃细语，“从前读来，只觉得这首诗将牛郎织女的情深之处描绘的字字精妙，如今再诵读时，才发觉入宫之后的宫嫔和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彼此牵挂，相见却是遥遥无期，如今终于得以相见，也只是短短一面，寒暄几句，甚至来不及详谈分别之后的日子，便又要离别，可不正是“胜却人间无数”。
“小主怀孕之后便爱多思，今日念福星，明日想夫人，李大人多次嘱咐了，小主本身子本就受九寒汤影响，如今再这样多思下去，怕是会生出来一个愁容满面的……”
芝兰坐在一旁的青石台阶上，自知失言，“啪——”一声，给了自己清脆的一耳光。
“奴婢失言，小主定能生下一个活泼爱闹，聪明伶俐的小皇子。”
我从摇椅上撑起身子，芝兰那一巴掌下手极重，此刻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
玉树扶我起身走至芝兰身前，我捧起芝兰的脸，轻轻为她吹了吹。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生什么还能由你说了算？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我口中一面责备，一面又对一旁的玉树吩咐道，“玉树，让梅儿煮了鸡蛋来，给芝兰滚滚脸。”
我一时又心疼又气恼，急得落下泪来。
芝兰眼中也含了泪，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只咬着唇呜咽着。
一时间院内的场景便有些怪异，两个人面对面哭得厉害，其中一人还捧着一个人的脸。
待玉树和梅儿捧着煮好的鸡蛋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个荒诞场景。
二人口中“哎呦”一声，疾步过来将我和芝兰从地上扶起来。
“好端端的，芝兰你怎么也哭了？小主本就有些郁郁寡欢，你可莫要再惹她了。”
梅儿将鸡蛋一面在芝兰红肿的脸颊上滚动着，一面问道。
“奴婢心疼小主，又无法为小主分担有孕的辛苦，心中难受的厉害……”
话还未说完，芝兰又低声呜咽起来。
自我有孕以来，她们伺候的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什么差池，想来，心中压力也是不小。
哭了一场，心中那些郁郁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反倒都畅快了不少。
五日之间，敦亲王谋逆失败，年羹尧上书皇上“朝乾夕惕”四字风波，局势可谓瞬息万变。
甄嬛和沈眉庄从蓬莱州回来那日，我母亲贺氏刚好进宫。
一早从景仁宫请安回来后，我便连忙让玉树重新为我更衣，梳头，上妆。
又催了芝兰去做些能带走的点心，殿内一早打扫的一尘不染。
铜镜内，女子身着雪青缎绣浅彩藤萝纹宫装，上梳一字头。
“小主自从入宫，便不曾这样盛装打扮过了。”
我看着镜中人，一时间几乎认不出自己，感慨万千间，芝兰将最后一支银镀金年年如意纹簪插入我的发鬓之间。
“母亲怎么还没来？”
我透过妆台后的窗子向外看去，却始终不见母亲的身影。
“小主莫急，夫人进宫总要先拜见了太后和皇后娘娘，才能来承乾宫与小主相见。”
是我心急了，总觉得母亲来得格外慢。
我搅了搅手中的丝帕，见不到母亲这颗激动期待的心，终究无法平静下来。
“玉树，你和芝兰去宫门口迎一迎母亲，后宫这么大，别是走错了地方。”
玉树笑道，“夫人进宫与小主相见，都是有宫人引路的，怎么会走错了宫室呢？知道小主心急，奴婢这就和芝兰去门口等候着，免得夫人见了梅儿她们面生，不认识还以为走错了宫室。”
被玉树这么一打趣儿，我心中交杂的情绪散开一些。
“母亲来了定要让她看看，如今你和芝兰愈发贫嘴。”
玉树嘴中告饶，福了福身退出去，去宫门口候着了。
直至小禄子进来，禀道，“夏夫人觐见锦嫔娘娘。”
我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梅儿急忙扶着我。
“快传，快传！”
明明是曾经日日朝夕相对之人，如今再见面，却是要顾及着层层礼仪，重重规矩。
母亲与我记忆中好似相差无几，只是跪下身子向我行礼的动作，却忽然刺痛了我那颗欢喜雀跃的心。
“妾身给锦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我忙伸手去扶起母亲，口中不停念道，“快起来，快起来。”
我幼时是个不受约束的性子，十分厌烦这些繁文缛节，在自己家中时，母亲平日也纵着我。如今再相见，我却要母亲恪守着这些规矩礼仪。
“母亲一路辛苦了，快坐。”
迫不及待揽了母亲的胳膊去暖阁之中，我心中酸涩之意忽起。
“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