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 章 倚梅园
风雪已停，除夕夜宴。
歌舞升平中，皇上看似因西北大捷龙颜大悦，对华妃和年羹尧大加赞赏，可眼中的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便是喝下华妃敬的酒时，握着酒杯的手，都隐隐显露他此刻受制于人的窘迫。
我身边坐着爱吃爱笑的淳常在，她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口中的翠玉豆糕还没咽下去，目光就已经在桌上的胭脂鹅肝上打转。
也是这宴席之上，唯一认认真真搂席的人了。
酒过三巡，皇上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迷离，他盯着桌上的玉蕊檀心梅，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良久，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猝不及防的对视，我假装是偷看他被抓包，又羞又愤的别开头。
却不想这一切落在了果郡王眼中。
皇上勾唇一笑，目光偏开，低头开始与皇后交谈几句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走出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目光绕过正在表演的富察贵人，直直落在我身上。
“锦常在随朕一起吧！不许任何人跟着。”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般，行礼和走过去的动作都是有些僵硬的。
只因为此刻不必回头，我都能猜到在场妃嫔们各色的目光，尤其是华妃。
皇后依旧端着一惯的笑容，却还是担忧的劝了两句。
可今晚的皇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寒风绕过，我与皇上携手向倚梅园走去。
今晚，我已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怕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倚梅园的梅花已经尽数开放，比上次来时，凌冽的香味都浓了不少。
我识趣的保持安静跟在皇上身边，这样携手并肩而行，此刻的我，便不是我的，出口说话只会破坏皇上心中的氛围。
“愿，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冰天雪地中，寒风瑟瑟，女子的声音仿佛雪落梅花般甘冽。
皇上握紧我的手一瞬间松开，脚步加快向前走去。
“谁在哪里？是谁在哪里？是谁？”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迫切和激动，少有的情绪如此外放。
“再不说话，便让人把整个倚梅园翻过来！”
我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近距离观看这剧中的名场面。
“奴婢倚梅园宫女，不想扰了尊驾，请恕罪。”
甄嬛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怯意。
想来也是，称病避宠之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定是会惹出风波。
“你读过书吗？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恐污了尊耳。
皇上此刻怕是已经忘了，他身边还陪着我，自顾自得向甄嬛的藏身地走去。
“别过来！我的鞋袜湿了，在换呢。”
甄嬛听到脚步声，连忙出声制止。
皇上定住了脚步，我也落后他半步，在他身后站定，看着皇上探头探脑的身影，心中发笑。
倚梅园中安静下来，直到皇上再次迈步向前，可哪里还有甄嬛的影子。
倒是从身后窜出一只果子狸来，我与果郡王简单行礼后，算是不失礼节的打过招呼。
“今年的花开的和从前一样好啊。”
果郡王出声感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皇上的声音冷了下来，在这冰天雪地里，尤其显得孤寂。
“华妃折了许多梅花插瓶，她不是有意的。”
果郡王看向梅花的目光落在皇上的侧脸上，语气诚挚。
“是朕有心，华妃进王府晚，她什么都不知道。”
语气落寞的好似被抛弃的孩子，也算少有的说了句人话。
我心中默默点评，看向脚尖的头也抬起来，恰巧与果郡王对视，他目光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才继续与皇上对话。
“这么些年了，皇兄还放不下吗？”
皇上好像终于想起了我在场，他牵起我已经在寒风中冰冷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睛里好像也有了几分笑意。
“朕放不下什么？”
我使坏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皇上开怀的笑了出来。
“朕现在就等着开春后天气暖了，你来陪朕说说话，下下棋。”
这话说的倒像是孤寡老人般。
“皇兄之意正中臣弟下怀。不过此时臣弟闻得梅香醉人，想喝杯酒了。”
“这等美事，朕与你同去。”
“踏雪寻梅，尽兴而归，定当痛饮三杯。”
“还有一桩美事。朕没想到宫女里也有才学之辈，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恭喜皇兄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怕是想不到日后会因这个“宫女”反目，落得双双奔赴黄泉的下场。
苏培盛带着皇上的仪仗等候在倚梅园的出口。
“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皇上这话便有些明知故问了，不说突然出现果郡王，单说伺候皇上多年的苏培盛，也不可能猜不到，皇上离席后的去处。
“奴才该死，皇上就是赐死，奴才也不放心，所以就悄悄地跟着果郡王来了。”
苏培盛这几句话有几分真心并不好说，但确实打动人心，所以即便是抗旨之举，皇上也没半丝不悦。
“你竟没发觉黄雀在后？”
“臣弟一心在皇兄身上，疏忽了。”
果郡王后期如果似现在这般有情商，也不会害了他自己和甄嬛了，说到底，可能是我无法理解的情难自抑吧！
“既然来了，朕就交给你个差事。倚梅园有个有才学的宫女，你去给朕找出来。办好了，朕就当你将功折罪。”
皇上将双手拢进袖子里。
“奴才遵旨。但是奴才愚笨，请皇上指点，该如何去考究这宫女的才学呢？”
“你且问她，朔风如解意的下句是什么？”
苏培盛愣了一瞬，恭敬道。
“嗻。”
“哦，对了。小厦子送锦常在回宫吧！”
皇上吩咐完，掏出自己的手，带着热气的掌心将我的手拢在中央。
“朕和十七弟回养心殿喝几杯。天寒地冻，你也不必再回宴会了，回宫歇着去吧，朕改日去看你。”
我乖巧的点头行礼，目送皇上离开，独留我一人在这落雪未清的倚梅园中。
“臣妾恭送皇上。”
哦，不对。还有小厦子，他提着一盏灯，为我照亮回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