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花落又一载

    （云一烟，李曾识）

    “这世间，总有人向高处攀飞，也总有人于低处看浩荡苍穹。抉择如何，并不重要，喜欢就好。”

    “而我，只想当一介散人，过些寻常的日子。”

    “是吗？”

    她那时，只穿了一套素雅清淡的绣兰绿袍。

    他着布衣，与她相对而坐，下了一局。

    她棋艺略高于他，却下不赢他。

    她随意地问他：“为何我总下不赢你呢？”

    他说：“心思尘杂的人，自然下不赢一个心思澄澈的人。你下棋，总是忍不住去想其他事情。而我，只是在下棋 。”

    她点头笑了。

    其实，也另有答案：他怕她一直赢，而她怕他一直输，他们——都不想对方厌倦与自己下棋。

    浮影山上，云海处的子卿亭，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下棋了。

    他们初次相遇，就在浮影山上。

    那时，他闲，却无人下棋，于是常到山上与自己对弈。

    而她，厌倦于繁琐事太多，忙里偷闲四处闲逛。

    一路轻轻抽打着草，她吹着口哨走到了山上。

    见他自己与自己下棋，她难免好奇：“你怎么自己与自己下棋？”

    他轻轻摇头：“世上奇怪事，因缺相同人。”

    “我也略懂下棋，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跟你下上几局。”

    多年不曾下了，当她再次用心去下棋，竟有了一种陌生感和平日里少有的舒适感。

    一局过后，她胜了，但并不自傲，反倒是敬佩起对面那个看出她有些生疏而有意相让的人。

    下棋时，她喜欢看着他，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清闲的气度，脸上也总带有春风般清爽的干净笑容。

    但，她总会装作是在看他身后的景。

    “你除了下棋，就每日都不干别的了吗？”

    “闲了，我也织些物件去市集上卖，或是耕耕田地，种些蔬果。”

    “好简单的日子啊。”她温和地笑着，不觉中轻叹了一声。

    他和她，从不多谈别的，只是安静下棋，饮饮小酒。

    那日，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也是他俩最后一次下棋。

    “我可能，很久不会来和你下棋了……”她凄然一笑，开了一坛酒。

    “你还会来的，对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吧……”

    她很快赢了他，然后就坐在一旁只顾拉着他喝酒了。

    他看着她喝得满脸通红，虚假地笑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何，人总得给自己加上种种枷锁呢？”

    她摇头，苦笑着，眼眶更红了：“是啊，为什么呢？他们好傻啊……”

    醉了，他们都醉了……

    她看着他，喃喃自语：“真羡慕你啊，能这般逍遥自在地过些简单日子。”

    朦胧中，她俯身，亲了他的侧脸，在心中轻声告别：“再会了……”

    久久亲着，闭着的眸，流下了滚烫泪。

    告别时，风声带走了音讯，只留下过往。

    他们，渐已走远……

    然，这只是故事的一角……

    后来，有人在亭上发现了一首用秀气字体写下的小诗。

    烟雨里，等故人。

    遥相望，不见君。

    残阳落，饮酒归。

    醉梦里，谁人来？

    眸渐湿，仍记起。

    当年约，怎相忘？

    “下辈子，一定和你真正下一局棋。”

    被先人理想压住的她，在宦海浮沉中，抱憾告别了人世。

    离开时，她紧紧抱着一个棋盘……

    几度凝望盼回眸，山下花絮随风飞。

    梦里相逢将何处，但盼依旧君仍在。

    多年后，一处地方，久夕和瑶落看到了一位过去下棋者在棋盘写下的诗。

    他们将棋盘买下，带到了浮影山的子卿亭。

    一场久别后的重逢……

    “你来了，怎么今日这么慢？”

    “没办法，近来事情太多了。”

    “我请你喝酒吧？”

    “好啊。”

    她应着，看他，笑。

    山下，今年的花又落了。

    那棵你很喜欢的花树，又等你一年了。

    你什么时候，会来呢？

    曾有个惆怅的人，醉着酒，在山下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