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觅寻十一年，花落又相逢
纷繁乡，春分时节。
一场烟雨，柔风随意。
某个桥头处，柳树正青，有个女子呆呆地望着天。
“周诗雨，你在这干嘛呢？”
一个路过男子，打着烟纸伞，背着个箩筐，有些奇怪地看向桥头的人。
“他不要我了，我没地方去了。”女子淡淡说着，不觉眼眶微红。
“真的是……你跟我来。”
男子穿着一身好看的青衣，长相中带着三分儒雅，七分随性。
不知为何，看着他，总会给人一种他在浅笑的感觉，哪怕他并未笑。
“我……”女子有些迟疑，她摸着肚子，认真地看着他。
“你有孩子了，怎么不早说？真不知怎么说你，赶紧跟我走。”
男子扶起她，往家里走去。
穿过一片竹林，映入眼帘的是青山下的几缕炊烟。
“云秀，我回来了。”男子远远地喊了起来。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子，面容清丽而淡雅，从不大的屋子里走出，看着有些嬉皮笑脸的自家男人带着个好看女人，黛眉轻皱：“怎么回事？”
“这是诗雨，我跟你说过的，我儿时好友。她怀了孩子，没了去处，我想她……”
“进屋说话，你让人家客人在外头待着，像样吗？”
“诗雨，跟我来。”他就要去扶行走并不方便的她。
她蹙眉看着，打掉他的手：“我来。”
他尴尬，给她理了理额前发丝：“你来就你来，别打我呀。”
“哼，滚开，别挡道。”
他立马闪开。
周诗雨看着这个依旧熟悉的温柔男子，以及那个总是火药味十足的女子，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在她记忆里，他总是喜欢柔弱女子的，对他们极其温柔。
曾经，他也很喜欢她，为了她哪怕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不过，一些原因，分开了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对她很照顾。
天冷了，外出为她添置衣被；吃饭时，为她做好吃的，放在她面前；寂寞了，陪她在林间闲逛……
她看着，也心碎着，气得肺疼，不过却没有任何法子。
看着温柔淑雅、打扮漂亮的周诗雨，她泄气了。
深夜里，平时总大大咧咧、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她，抱着被子无声哭泣——他对自己，好像从未像对她那样好过……
她是习武之人，自小在江湖闯荡，平时要不是碰见不平之事打一架，要不就是和志趣相投的江湖朋友喝喝酒聊聊天。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弱小却温柔的男子。
那一次她受了极严重的伤，无钱医治，也无朋友相助。
等死之际，她等来了行医路过的他，他背着她，一路安慰她说“不要紧的，不要放弃”，走了很长一段路，将她带回了他家医治。
他无微不至，又温柔似吹春风，是她不曾见过的人。
尝过一次他的好，她受伤了就去找他，缠着总会温柔给她上药的他给她医治。
痴痴看他认真时的样子，看他那双不含杂质的会笑的眸，她渐渐迷恋了。
“没钱给药费，那你嫁给我好了。”
那一日，他试探着玩笑道。
她听了，当即眼神一亮，不过假装着不屑和嫌弃：“你呀，不能打不能抗的，风吹都要倒，谁愿意嫁呀？不过，我没钱给也是没办法的，算了，勉为其难，嫁你就嫁你吧。”
他当时愣了好久。
看着他发愣，她心虚地撇开视线，然后偷偷笑开了花。
他也笑了，也不知笑什么。
不久，他就娶了她。
偶尔的争争吵吵中，日子过得也相当不错，不平淡，也不过分吵闹。
那天，她收好衣服，就要走人。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走人，你管不着。”
“你记得，你不是这么小气的。”
她沉默，看着她，泪光闪烁。
他愣了一下：“吃醋了？受委屈了？”
“明知故问，你滚！”
“好了好了，别走了。”
他走到她身旁，一手拿过她的包袱，一手搂着她的肩往回走。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反而还特别讨厌。没想到，你竟也会……”
“有哪个女子，是愿意自己男人把爱分享给其他女人的？”她轻轻捶了他一拳，发泄未散的怒气。
他腰一弯，轻咳了一声：“不是，你捶我干嘛呀？好痛啊。”
“我就不痛了？”
沉默。
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然后都笑了。
其实，他对周诗雨所谓的照顾，是相当客气的，不过上官云秀并未察觉这其中的客气。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偿还当年欠下的恩情，报答她父亲对他如亲生孩子般的培育和关爱。
不过，他低估了岁月对人可以有的改变。
她早已不复当初的单纯，在尔虞我诈中变得扭曲且阴险。
弱不禁风，是她的伪装，而心肠歹毒，才是她如今的真面目。
在他外出行医采药的那些时候，她总有意无意提起他对她的爱意和关心。
长此以往，上官云秀也失望了，她带着包袱悄然离去，远走天涯。
他得知她的离去后，相当失望，给周诗雨留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
信：
原来你变了好多，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你可以永远是那个无瑕的小姑娘，天真中带着憨傻，对谁都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他们。
银子你留着，好好生活，我走了。
她读着信，看着银子，久久沉默。
当年的记忆一闪而过，让她好像认不清如今的自己了……
她这一走，就是让他苦找了十一年。
再次相遇，彼此都有些陌生了。
正是落花时节，花落了一地。
他凝望着她，当年的心酸和思念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转身要走，他急忙拉住了她：“我找了你十一年，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你觉得，我会信？”
“放手！”她憋着眼泪，只想赶快离开。
“你力气比我大，可我，还是拉住你了……”他又哭又笑，握住她手臂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转头看着他，忽然间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了。
“你是否，真的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次？”她问他。
在她看来，他这样一个温柔如水的人，也会喜欢温柔的人，而不会真正喜欢上一个大大咧咧的坏脾气姑娘的。
“你是傻吗？”他只是抱紧了她，说道：“正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你，我才喜欢啊。何必跟别人相比呢？”
已不再年轻的两人，在花雨的对话中化去了多年的隔阂。
夕阳下，他们挽着手，走在花瓣飘飞的小路上。
“对了，咱孩子很大了，你去看看她吧。”
“啊？”
“她叫尚念。”
多年后，某个客栈，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正在讲故事。
又说了一会儿，她拿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你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听客摇头，不解。
“想要知道吗？”
“不想。”
“能不能配合？”
“……”
听客都走了，只剩下久夕和瑶落依旧兴致勃勃地听着。
“呃……你们想继续听？”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嗯。”
她正打算继续讲下去，楼上一个老先生火气十足地走了下来：“丫头，不干活，又在吹水？”
她先是一副无奈的神情，然后对着他做了鬼脸：“要你管。”
“反了你了。”
举起手正要打，她大喊：“娘啊，老爹偷瞄女人。”
楼上，一个英气十足的老妇人走下，双手翘着，冷眼看去：“哟吼，打我闺女呢？起劲儿不？”
“不起劲儿不起劲儿！”他连忙靠近了身旁的女儿，将手搭到她肩膀上，将脸凑过去，对着楼上的她做出了个难看至极的笑脸。
等到老妇人回去楼上干活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道：“你这丫头，白疼了。”
“没白疼，娘打你的时候我可都拦着的。”
他无言以对，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笑了笑，她转身，发现久夕和瑶落仍在，于是继续道：“还想听吗？”
瑶落点头：“听。”
“那个尚念呀，就是我了！”
她眉开眼笑。
“我爹找了我娘十一年，傻子一个，换作是我，铁定就不找了！”
“不找你娘，哪来的你爹？”他气笑。
“换一个呗。有谁，会像你这样，为了个凶巴巴的女人到处找的？”
她哈哈大笑。
“尚念，你上来。”楼上，有个老妇人淡淡地说道，眉眼里尽是和蔼之色。
名为尚念的小姑娘愣住，随即哭丧着脸看向他爹——娘揍我时，多拉着点啊。
“快去呀，你娘找你呢。”他幸灾乐祸，开心得不行。
“子不教，父之过。你也上来。”她再次淡淡地说道。
犹如晴天霹雳，他崩溃。
“光阴十一载，真心终错付！”
“可别急，日子还长，我会好好补偿你这十一年的。”
她风轻云淡地一笑，对楼下的父女俩勾了勾手指头。
“你不总跟我说想换个爹吗？现在我也想你换个爹啊！”
小姑娘不予置评，只是经验老道地说了句：“多说多挨揍。”
久夕和瑶落看着这一家子，轻轻抿嘴笑了。
终归是浪漫的：
有谁，愿意用十一年光阴，找寻一个不知行踪的人呢？
又有多少人，真正能等到那一场遥远的重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