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苍茫时分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尽管不太轻松，咲烨总算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上外语课时再不像以往那么漫不经心，对方诺妍的态度也有了不小的转变。在学校里两人是师生，学校外则和朋友相差无几，偶尔方诺妍还会趁周日的半天假去咲烨家帮他补习一下外语，让咲烨觉得不好意思却又心怀谢意。
转眼又到了周日下午，鉴于上次方诺妍造访而自己还在睡懒觉且家里乱成一团的尴尬，咲烨吃过饭便把屋子收拾了一通，在院子边洗着衣服边等待方诺妍的到来，然而快到四点还是没见方诺妍出现。
也许她今天不会来了，或许上次她只是闲着没事才顺便过来的——咲烨如此这般想着，心里忽然感到空落落的，他不禁诧异的发现如今自己竟有些向往和方诺妍一起独处的时光，似乎这种时光能治愈他心底那份积淀已久的哀伤，让他觉得学习不再是那么枯燥难当、生活不再是那么孤独无望。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倏然传来耳畔。
咲烨忙起身开门，当院门打开的一瞬，他不由惊讶得连一句问好都忘了说。
只见方诺妍穿着白色的t恤和帆布鞋，下半身穿着蓝色的七分裤，这身打扮要是在旁人看来，恐怕没人会怀疑她是咲烨的同班同学。
“你……今天怎么这身打扮？”咲烨讶然道。
方诺妍浅浅一笑，“平常不上班时我都是这么穿衣服的，当然除了上次，不过现在觉得没那个必要了，难道我非得穿上正装在你眼里才像个老师？”
“呃，当然不是了。”咲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他也明白，撇开老师这层身份不谈，眼前的方诺妍只是个比他稍大几个月的女孩子，对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来说这身打扮实在太平常不过了。
方诺妍进到院子里，看晾衣架上一件件还在滴水的衣服微微弯了弯嘴角：“原来你在洗衣服，我还以为你在睡午觉，不想打扰到你才没像上次来那么早。”
咲烨听了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傻气，恨不得告诉他自己是为了等她才去洗衣服打发时间，不想困着眼邋里邋遢的出现在她面前才没去睡午觉的。
随后方诺妍便开始帮咲烨补习外语，咲烨坐她身旁专心致志的听着，上课时听不太懂或尚有疑问的地方也都向她一一询问，方诺妍则耐心细致的为他讲解，时而问他几个问题，时而检查一下他的课堂笔记，当她低头翻看时一绺头发悄然从耳旁滑落，她一边认真的继续翻阅，一边并起雪白的手指将长长的鬓发拢至耳后，手起手落都透出一种优雅与柔和，让她本就优美的侧影更显婀娜，令咲烨的目光不知不觉从书本上被她所吸引着。
看她专注细心的样子，和小时候他们一起做作业时简直那么相似，连脑袋微微倾斜的角度都不偏不倚，连轻轻抿起的嘴角都带着几分儿时天真的味道……
若是此时耳边响起清脆的八音盒，他觉得一定能从中听到时光倒流的窸窣；若是点一支蜡烛熄灭了全世界的灯火，这一幕也许是他心中最美的定格……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咲烨的思绪，方诺妍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显示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虽然不清楚电话里说的什么，但咲烨听得出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还很年轻。
“我有事出去了，现在不在宿舍……”方诺妍对电话那头说道，“……这个我也说不好……要不等改天好吗……嗯，好的回见。”
方诺妍打完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咲烨并没有问她什么，他知道有些事是他不该多问的，也明白像方诺妍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身边一定不乏追求者，而以她的眼光所找的男朋友也应该会很优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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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淡淡过了些日子，又到了一个月一次的全年级模拟考试。当一份份批改完的试卷发到咲烨座位上，他赫然看到自己的外语成绩提升了十几分之多，欣慰之余，更没忘记方诺妍给他的帮助和鼓励。
放学后，咲烨在人群里看到了方诺妍的身影，只见她掂着教务包向校门走去，在熙攘的人流中宛若一株好看的兰花沐浴在傍晚的阳光下。
而方诺妍也抬眼中看到了咲烨，却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眼，接着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方诺妍的举动令咲烨困惑不已，可转念一想，正如上课时她装作和他并不熟识一样，在校园里和他刻意保持距离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感受有所顾及——她明白他不愿别人知道他们是老同学，任何可能让人猜疑到这层关系的表现也许都会给他造成无形的压力。
当明白了此中原委，一个念头在咲烨心中油然升起，于是便主动追上前去，“方老师……”他朝她的背影喊道。
方诺妍回过头来，不由惊讶的弯了弯嘴角：“咲烨同学，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
“呃。”咲烨摸了摸脑袋说道，“这次考试我的外语成绩提高了不少……”
“提高了多少？”方诺妍睁大了眼睛明知故问道。
“十几分吧。”
方诺妍听了由衷一笑，“不错哦，看你这阵子那么努力我就知道会进步不小的。”
“那个……”咲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挺想谢谢你，要不是你周末给我补习，恐怕我的成绩还是老样子……每次你都帮我补习到下午五六点，可我连顿饭都没留你吃过，也怪我自己笨手笨脚做不出象样的饭菜，所以今天想请你吃个饭，那边巷口有家鸡肉丸子面特别好吃，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话……”
“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请客就不必了吧。”
听到如此干脆的回答，咲烨脸上挂着一丝被拒绝的失落。
“你别想太多。”方诺妍见状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经济来源，让你破费觉得不太合适。”
“只是一顿鸡肉丸子罢了，又花不了几块钱，我就是想聊表一下谢意，否则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方诺妍想了想，却并没有回答。
“我只是想谢谢你，又想不出其它方式，真没有别的意思。”咲烨继续补充说。
“好吧。”方诺妍终于点了下头微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咲烨高兴之余总算松了口气，刚才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两人边聊边走着，刚出了校门没几步，一辆白色的轿车从路边缓缓驶来，车前盖的bmw标志熠熠生辉，如恭候已久的专车一般停在了方诺妍前方
随着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潇洒帅气的走下车来。
“诺妍，刚才打你手机，可一直没人接。”那人面带微笑的说。时髦的穿著、高高的个子，一副自信从容、玉树临风的样子。
“哦……”方诺妍歉然回应道，“上课时手机调成静音了，应该是忘了调回来。”
“那请上车吧。”对方风度翩翩的致意道，“我已经在布兰凯西餐厅定好了位子。”
“呃……我和咲烨说好等会儿一起去吃饭的，今天恐怕……”
“咲烨是谁？”那人诧异的朝方诺妍身旁看了一眼，“是你这位学生吗？”
“嗯。”
那人目光停留在咲烨身上，虽然神色淡定，但隐约能让人感到一种嫌他碍事的情绪。
“可那边都定好了啊，菜也已经在做，就等你下班过去了。”
咲烨明白这话无非是说给他听的，也清楚只要自己在旁边充耳不闻、默不作声，他今天十有八九是约不到方诺妍了。
“那这样吧，我给餐厅打个电话再加一个人的饭菜，我们三个一起去吃，多一个人也多一点气氛嘛。”
“这个，不必了吧……”方诺妍面带难色的说。
“这位老弟，你看怎么样？”那人转而对咲烨说道，“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给餐厅打电话。”
咲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明知道是以退为进想把他支开的伎俩，可自己已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
“我……”局促中咲烨左右为难，他觉得自己像个灰头土脸的电灯泡，在对方的沉稳老练、华丽光鲜面前显得滑稽而又寒碜。
看咲烨没什么表态，那人便得到默认似的准备抬手打电话。
咲烨心里一阵着急，“……我还是不去了吧。”他有些泄气的说，“你们先去吃好了，改天我再请方老师。”
话一出口咲烨便感到一阵懊悔，他不想这么说，可又不好厚着脸皮坚持什么，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方诺妍上了那人的车，任他之前心中的所有喜悦统统化为泡沫。
绝尘而去的宝马车拐到街角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他独自在街上走着。路边精品店外的音响正放着一首低沉忧伤的歌，这歌声听在咲烨心里竟痛如刀割，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为什么连请方诺妍吃个饭这种小小的快乐都要被剥夺！
他的手不自觉的伸进衣兜，攥着那皱皱巴巴的几十块钱隐隐颤抖着。夕阳西下，带着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冉冉渐翳的晚霞，像是一幅苍茫沉郁的油彩画，而在咲烨眼中那画面上除了孤独落寞再无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