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傲慢与偏见
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咲烨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从下午放学他就再也没见到方诺妍，不知她现在是否已回到教师宿舍？亦或是在那个男人的房间静静安眠着。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又忍不住不这么想，甚至为此心绪难宁、辗转反侧。
为什么？为什么半个多月前自己对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如今却这么在意她？为什么当初自己对她还是那么敬而远之，现在反而向往和她一起独处的时光？难道自己喜欢上她了！呵呵，一种悲哀的自嘲让他心中暗自苦笑——她是老师，又是毕业于名校，自己和她差距那么大，有什么资格对她产生这种非分之想？
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咲烨又一次感到第一天在课堂上面对方诺妍时的自惭形秽。自己的确配不上她，她生命中的另一半或许就应该像那个男人一样家境殷实、帅气潇洒，这几乎是每个女孩都心仪向往的结婚对象，自己应该替方诺妍感到高兴才对不是吗……
想到这，他不禁闭上眼睛，眼前依稀浮现出身着婚纱的方诺妍和那个男人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情形。如果这样能让她得到幸福，自己又何必纠结何必难过？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吗，哪怕这种幸福是另一个男人所给的——
他如此这般的想着，感到心中平静了几分，尽管他明知这是种自我安慰，可有时生活却唯有这样面对……
此后的几天，咲烨再也没有提起请方诺妍吃饭的事，即使放学时偶尔遇到她，也只是打个招呼微笑一下，和她走在一起竟有种没话可说的尴尬，即使看到方诺妍眼中闪过的一丝困惑也装作毫无觉察。
转眼又到了周日下午，方诺妍一如既往的到家里给他补习外语。
又是一阵手机铃声，又是同样一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咲烨装作不以为意，可听在心里却别扭不已，即使当方诺妍放下手机，他发现再也难以集中注意继续这个下午的补习。
“方老师，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别因为给我补习耽误你了的事。”他低声说道。
“我没什么事啊，要是有的话就不会来了。”
“……刚才的电话不就是找你有事吗？”
方诺妍微微笑了笑，“是一个朋友打的，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是……是你男朋友吗？”虽然觉得鲁莽，咲烨还是忍不住问道。
方诺妍有些惊讶道：“除了给你们班代课我还要教一个高一班的课，白天除了上课就是改作业，晚上回去还有两份课要备，你觉得我有时间找男朋友吗？”
“可那天约你吃西餐的那个人……”咲烨支支吾吾的说。
“他叫李文翰，是教导主任的儿子，在商业局上班。我们才认识不久，只是普通朋友罢了，你想到哪去了。”
听到这话咲烨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沮丧，知道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固然觉得欣慰了几分，可“教导主任”这四个字却让他心里猛然一沉。他似乎已经明白为什么教导主任会让她代毕业班的课，对一个刚参加工作还在教高一的老师来说这不是一种特意的栽培又是什么，而这种关照所隐含的意味简直太明显了。
“看他挺年轻的样子，应该才工作没几年吧？”咲烨又问。
“一年前刚大学毕业。”
“这么说那辆车是他父亲给他买的了？他才工作一年，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吧？”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了解。”方诺妍幽微说道。
“肯定是的。”咲烨略带不屑的说，“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公职人员，就算收入不低，一年下来怕也买不起那种型号的bwm。”
“你关心这个干嘛？”方诺妍不无呵责道，“人家花的是自己家的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于是咲烨识趣的不再谈这个话题，继续听着方诺妍的补习。
补习完后，时间还早，方诺妍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像个姐姐似的不无关怀的检查起了咲烨的生活起居。
她踱着步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咲烨的卧室，简直令咲烨有些不好意思。
在咲烨卧室环视了一番，看屋内的打理还算井井有条，方诺妍不禁微微笑了笑。
随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卧室一隅的书架上，看着书架上满满登登的书籍，脸上的微笑却倏然不见踪影。
“咲烨，这些书平时你还都在看吗？”方诺妍指了指书架上的一些小说和漫画，以一副老师在课堂上发现学生看课外书的惯常语气问。
“呃……”咲烨忙解释道，“那些小说和漫画以前看过一遍就没再看了，你看上面的灰都积了很多。”
方诺妍的目光落在下面一排哲学和物理类的课外书籍上，这些书有的是初三时买的，大部分都是高中时买的。有几本才买来的新书还没看过一遍，刚看了几页的书签赫然在书中夹着。
“那这些呢？”看着书架上这些林林总总的书目，方诺妍惊讶之余不禁颦起了眉梢。
仿佛被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似的，咲烨只好承认道：“这些书只是兴趣爱好，平时很少看，只是没事时翻翻。”
方诺妍随手拿起了一本名为《命运之盘》的小说，翻到了里面夹着纸条的一页，平时咲烨总爱写些简短的读书随笔夹在书里，这下被方诺妍逮了个正着。
“到底是什么在主宰着人的命运呢，如果命运都是被命格所提前注定，那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人又究竟相较于傀儡、木偶何异！”方诺妍诧异的读着纸条上的字迹，抬起严厉的目光转向咲烨道，“这都是什么胡言乱语！平时没事时，你脑袋里想的就是这些东西？”
“当然不是了，这是我假期时候写的，早就忘掉一边去了。”
“不用再狡辩了！”方诺妍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我说呢，之前你成绩怎么一直提不上去！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你是不是想得太严重了，只是几本书罢了，干嘛非要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方诺妍的表情由严厉转为责备道，“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你现在该看的，等考上大学，学校图书馆里什么书没有？随时随地想怎么读怎么读，可你非要在冲刺的关键时候荒废光阴，你也不小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小孩子都知道，让我怎么说你好！”
明明刚才还像个温柔的姐姐，这会儿却对他大加责备，方诺妍的蓦然转变使咲烨情绪产生了莫大的落差，尤其是那句“连小孩子都知道”，更是激起了咲烨心底的万分波澜。
“看这些书怎么了？这些书里的东西可比课本上的那些知识深刻多了，课本上那些肤浅枯燥的东西早就让人厌倦了！”咲烨有些意气的回了一句。
方诺妍一听更气不打一处来了，“你说课本上的知识肤浅？哼，可肤浅也没见你学得多好啊。你觉得这些书深刻，可深刻你拿这些书去考个大学试试啊，去啊！”
咲烨无以回答，表情有些僵硬的站在那。
看咲烨理亏的样子，方诺妍瞬间就把手中的书撕成了两半，接着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开始了同样的动作。
咲烨一看急了，立马上前阻止道：“你干嘛撕我的书，就算错也是我的错，不是书的错！”
方诺妍置若罔闻的和咲烨争抢着：“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从今天起，这些书统统不许再看，一心扑在学习上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好好，这些书我不再看了好吗？你松开手，这些书我都统统封起来绝不再看！”
然而方诺妍依然不肯松手，“这些没用的书只会让你分心，让你思想发叉，最后只会让你被淘汰掉！”
“那就让我被淘汰掉好了！”咲烨终于失去了耐心，不无粗暴的把方诺妍推到了一边去。
方诺妍眼里半是惊色半是忧伤，“咲烨……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个朋友还没有你几本书重要？”
“你能不能讲些道理，我都说了不再看了，相信我一回有那么难吗！”
“是我不讲道理还是你口是心非呢，要是你真能自觉，哪至于一次次的名落孙山！”
“那是我的原因，不是书的原因！”咲烨不禁朝她大声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不了解我有多孤独！因为孤独我才需要这些书，不像你从小到大都有父亲疼爱、有母亲呵护！”
方诺妍突然转过脸去，胸口急促的不停起伏，“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告辞了……”
说罢她回客厅拎起挎包便朝门外走去，咲烨无动于衷的站在那，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愤然离去。
“方诺妍！”当方诺妍走到院门外时咲烨突然在她背后喊道，“以后请你不要再来给我补习了，我不需要你处处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好意！”
方诺妍停了下脚步，纤顺的眼角处仿佛透出几分苍凉，但随即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咲烨的视线里。
这个周日下午的补习便如此不欢而散，方诺妍走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过后咲烨又感到了那种深深的失落和孤独，冷静下来的他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粗鲁的态度，可事已至此，他明白再怎么后悔也是枉然，更让他愁心的事还在后面——明天在课堂上该怎么面对方诺妍？如果下个周末她真不来了怎么办？
烦躁之余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才下午四点，与其继续闷在家里不如出去散散心透透气，自开学以来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早已让他心生疲惫，他太需要放松一下自己，缓解心中压抑不快的情绪。
于是他骑上脚踏车漫无目的来到大街上，出了北城门便顺着县城郊外的河堤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