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长风从外头大步流星进来，张嘴时呼出雾气，“人不见了。”
他说完看着长倚灵的神色，才补充道：“我赶到的时候，谢逐就已经不见了，长奕那边也问不出什么。”
长倚灵听到结果，游于九霄云外的魂魄才终于回笼，才终于感受到五脏六腑中冰凉的空气，那凉意沁满了全身，偏偏皮肉是温热的。
“凭空消失了还是已经死了？”霍荡好奇地开口问。
长风斟酌道：“人不见了，生死不明。”
屋外灌入冷风，下人垂身要去关，长倚灵起身便往外走，一只手抵住将关的木门，沉默着走出去。
几人没有阻拦，霍栖蹙眉指着屋外几个侍卫，启唇吩咐着：“跟着公主，仔细看护。”
长倚灵身后多了几个小尾巴，一前一后的几人走在宫中小径上。
无一人出声，甚是诡异。
一行人七拐八绕，最后站定在一处荒屋外。
这屋子只有一间是尚为完好的，另外几间连屋顶都破了。
被霍栖派来保护公主的几个侍卫不敢多看，见公主停顿，顿时眼观鼻鼻观心。
长倚灵双手紧攥，最后推门而入，屋内还是以前的样子，看不出异常。
地面不平，桌椅陈旧，长倚灵俯身开始翻找，从入门的桌椅，到小书柜再到衣柜。
所有东西都被她扔到地上，连被子床褥都被掀开。
没有，没找到，那些面具去哪里了？
屋内归于平静，最后由于太久没有动静，外面守着的侍卫急忙进来查看。
只看见长倚灵坐在床沿，眉头紧锁着在思索什么，连眼神都没有多给闯入的侍卫一眼。
第二日清晨，揽月宫的宫人才全部回宫，和嫣屏息凝神地替长倚灵梳洗。
她仍在出神思考，一夜之间，事情似乎已经有了眉目，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或者说是她的自尊不让自己相信。
——谢逐骗了她，昨日根本就不是长奕要置他于死地，而是谢逐为了脱身的计谋罢了。
长倚灵望着铜镜中比上一世濒死前要年轻许多的脸，未想过还会在别人手里受骗一回。
她对上镜中和嫣的眼神，道：“你替我去禀报父皇，说我昨夜受惊过度，病了。”
旋即补充道：“若是问你详细的，就说武仆谢逐是蒙部刺客，昨夜欲行刺本宫，好在二殿下不顾禁足将我救下……只是贼人逃脱。”
谢逐，你骗我一回，我坑你一次，咱们也算扯平。
和嫣诧异，昨夜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听着公主的话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再问。
前朝，新任司星冯廿当朝上奏占星册，历年来官员变动大部分都是跟着占星册官帖来，也算是例行公事。
可这次却憋了个惊天大雷，冯廿当庭称喜，宣报大千国祚延绵千年，只因天降福星于皇嗣。
满朝文武哗然，这天降福星却是落到了一个三岁幼童身上。
皇帝幼子长秩，出生丧母，过继在皇后身边。
皇帝自然喜不自胜，在殿内官员里躬身站着的易轻尘将目光投向了前头的乌衡玉，这位乌大人此刻不发一言，侧脸阴郁。
他想起乌衡玉本来是老司星的徒弟，老司星死后他理应成为新任司星，但是圣上却属意冯廿，想来乌衡玉在司星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官员调动，这个好事也砸到了易轻尘的头上，他领完旨，随着人群退下。
散朝时听得三三两两的同僚讨论着什么，他无心于此，提步要快速走开，却在路过时听见似乎在谈论宓阳公主遇害一事。
他于是凑过去，询问道：“各位，敢问宓阳公主是发生何事了？”
易轻尘以前发生的事情在官场里传了个遍，大家各怀心思，却仍礼貌回应他，“昨夜揽月宫进了贼人，是一直跟在公主身边的那个武仆谢逐，好在公主无碍。”
易轻尘闻言，语气诧异，“还有这种事？”
同僚点点头，“可不是，原来那武仆是蒙部刺客，潜伏我大千许久。”
“那武仆现在何处？可有拿下？”又有个不明真相的人凑过来探讨。
“哎，可惜被他逃脱……不过圣上已经派出追兵，下发通缉令，任他插翅也难飞！”
那人又问：“为何不去蒙部讨要个说法？”
“蒙部不认，又有何招？”
同僚说着又后怕道：“揽月宫向来疏于守卫，几个有封号的皇子公主中也只有揽月宫没有府兵。此次事故后，圣上准了揽月宫设兵权，甚至把和源宫的大半兵力也调过去了。”
易轻尘点头，“倒也是因祸得福，不过，这又干和源宫什么事？”
“二殿下与宓阳公主向来……感情深厚，此次遇害，二殿下不顾禁足将宓阳公主救下，可是功不抵过，反倒触怒圣颜。且又说回来，那武仆最初已经是被逐出宫了的，数月前却被二殿下召回，还安排在揽月宫……实在是让人起疑。”
有人问道：“若真是……那二殿下还去救公主作何？岂不是自相矛盾？”
同僚摇头，“个中缘由，恐怕只有将那武仆捉拿才能知晓了。”
晌午时分，易轻尘问过旨意，前往揽月宫探访公主。
宫门口却站着个小孩，走近一看才知是魏朝质子。
之前便早有耳闻，不知这魏永琰着了什么魔，还是有什么隐情，整日整日地蹲在揽月宫门口。
小孩无人照料，一身脏兮兮，发髻松散，倒也看上去有些可怜。
易轻尘路过他，便被宫人邀着往里面去了。
……一盏茶的寒暄过后，易轻尘才进入正题。
“公主遇刺一事真相究竟是什么？”他问。
他能从下毒一事中全身而退，甚至加官晋爵，背后少不了宓阳的推动。最开始易轻尘以为宓阳只是为了摆脱二殿下，但是现在却不清楚了，不清楚公主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他方才一路而来，发觉揽月宫已然不像先前那般，反而是有了一股子……又一个权力中心的意思。
长倚灵听他这样直白地问，反而开心，因为恰恰说明易轻尘对她坦诚。
“只是转换了一下对象，让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罢了。”长倚灵不想谈及谢逐。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现如今揽月宫鱼龙混杂，除了没有背景的，还有皇帝的人和以前长奕的人。倚灵日后还需大人多多照拂。”
易轻尘自是没话说的，“臣是公主一手提拔，自然事事向着公主。”
长倚灵笑着问他：“你这次来，是不是还去讨旨了？”
易轻尘愣着点头，长倚灵道：“父皇不管这些，以后不必了。”
她这句话却把易轻尘说得双颊通红，倒也是，如今哪是礼数周全的清和盛世，况且那皇帝又是个礼崩乐坏昏庸贪乐的。反倒是他，如今还沉浸在圣贤书的祥和之中。
易轻尘换了个话头，“臣见魏永琰站在外头。”
长倚灵点头，他看她脸色接着道：“敢问殿下，可是与他有什么渊源？”
长倚灵自己也好奇呢，要说是王胤指使他的，可现在她与王胤并无干戈，恐怕在魏朝上下都无人识得她宓阳。
偏偏让人起疑的是，上一世也是这样，魏永琰像是认准了她一样。
所以到底是何缘故呢？
长倚灵摇摇头，“我自己也好奇呢。”
易轻尘便道：“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魏永琰总是这样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他垂眸想着，将话说难听了一些，“敌国质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殿下虽然没有主动招惹他，但是现下已经被他粘住了，是不是得要想个法子？”
“他似乎心智不似正常人，赶不走，却也不能动他性命。”长倚灵也想过如何解决，可是左思右想却没有个好法子，“先放一边吧……冯廿是不是进言了福星一事？”
易轻尘点头，“是，小殿下长秩，现在已经由皇上亲自抚养了。”
长倚灵仔细地想要去回想上一世的事情，可是记忆中却只有揽月宫的宫墙与地砖，这宫外的事却是一概不知了。
能让她有印象的，只是当时的大事，大到可以穿到她这个深宫傀儡耳中。
她只是想起了早夭的长念，叹气道：“星象变幻不定，希望不要有什么凶象落到长秩身上。”
……
追捕谢逐的力量，说上去是皇帝的，但是实际上是长倚灵，只是里头还暗搓搓有一些霍家的势力。
下头的士兵得不到明确的指示，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乱来，于是大半月以来都不曾有任何下落。
长倚灵也不指望能真捉到谢逐，舍不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捉到的可能性不大。
当初谢逐被重伤成那样都能从盛京悄没声地逃走，现在大江南北的就更不可能了。
展灼训斥着一队人马，他如今已经升官，统领公主亲卫。
“一群废物，公主都懒得亲自来骂你们，就这样被贼人逃脱了，如今贼人早已过境再也无法追击……好在公主心慈，念大家辛苦，分发了赏金，大家修整，值班除外，散！”
人群有序散去，展灼盯着人全部离开后才转身回屋，里头赫然站着一高头大马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