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人已经走了片刻,长倚灵还坐在床上发呆,那门重新掩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抬手揉着身上披着的苍蓝大氅,清梦已经被扰,索性下床。
还未至窗前,谢逐果然出现了。
大氅不合身,能直直垂到脚踝,长倚灵将它拢好,等着谢逐开口。
谢逐微拱手道:“某一直在外头的。”
长倚灵点头,“外头冷,你也早些睡吧。”
她说完关了窗,心事重重地坐回床上,她意识到自己开始依赖谢逐了,就算知道长奕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还是会想要谢逐能随时出现。
诚然,白日她吻他,是真的动情,一直到现在也不会有后悔的念头。
长倚灵微叹口气,抬手要解大氅,却瞥见窗前仍有人影,谢逐还站在那处。
片刻后他才垂头缓缓走远,剪影颇有低落。
长倚灵反思了一下自己,她是不是有些喜怒无常了?
下过雨,月也皎洁,直直透过窗来,长倚灵思考片刻,还是唤出了声,“谢逐?”
无人回应,长倚灵盯着窗户,难不成真走了?
她抬脚翻身躺到软枕之上,却觉得不对劲,起身着急,只披了个自己的月白大氅便推要推门。
这木门冰冷,推了几下推不开,应当是有人从外面堵住了。
“谢逐?谢逐!”长倚灵皱着眉头,扬声喊着。
仍是无人回应,长倚灵胸口传来剧烈的规律跳动,实在是要紧张到极点了。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分辨着外头细微的声音,可早已心乱如麻,听不清半点声响,整个房间似乎回荡着自己的心跳。
窗,窗户还能开。
长倚灵跑过去,衣摆掀起,未着鞋袜的脚露出,莹白脆弱。
她果断推开窗,侧边却闪出一个人来,定睛看,是长奕。
他眼眶瞪大,整个黑色瞳仁暴露在外面,显得癫狂可怖。
长奕眼疾手快,将长倚灵手腕一把拉住,问她:“哥哥声音不大吧,怎么醒了?”
眼前的视野被他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长倚灵要往四处看也看不得。
已经是这么个关系了,长倚灵第一次同她冷淡道:“谢逐呢?”
长久以来,这是第一次她可以坦率地说出自己所担心的人。
长奕唇薄,他两边嘴角同时笑出一个弧度来,露出平日里鲜见的虎牙,“看来真不应该留他在你身边这么久的。”
长倚灵使劲,想要挣脱开,挣脱未果,她垂眸看身前抵住的桌子,索性跨了上去。
她想要从窗户口挤出去,长奕要接住她也好,要把她甩回地上也好,她今天必须出去。
长奕连忙道:“别急嘛,哥哥只是回来拿大氅的,外头实在冷。”
可他身后不适时地传出了声音,是衣料甲胄之声。
“你去帮哥哥拿一下,递给哥哥。”长奕笑道。
方才那声音细微,长倚灵听着了,就算没有那声音,长倚灵也不会信他的鬼话。
她接着将另一只脚踩上去,作势要跳出。
长奕却直接将她拦腰抱出,一个转身,将长倚灵放到了地上。
阶前地面脏,有鞋靴带来的污水,长倚灵就这样光脚踩着,刺骨的寒冷一阵阵袭来。
长奕禁锢的手没有收回,长倚灵转头看去,一下瞪大双眼。
谢逐靠在柱子前坐着,胸前有个血窟窿,了无生机地垂着身子。
“咳……”谢逐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警惕心太差了。”长奕摇头叹息,扭过头直视长倚灵。
长倚灵撑住他的胸膛,使劲挣扎,“我去你的,疯子……”
他怎么可能警惕心低,一定是使了什么诡计。
长奕听到长倚灵骂他,眉心紧锁,空处的那只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颚,这次用的力气要比先前掐她脖子时大上许多。
“以前哥哥确实对你了解不够啊。”长奕道。
长倚灵眼泪挂在眼尾,垂然欲滴,“二哥,你放了我。”
“你还说我疯了,你自己听一下这个话,我放了你干什么?”长奕不甚满意。
“救救他……”长倚灵求着。
长奕望向那边的谢逐,似乎是真的在思考,片刻后他回道:“失血过多,应当要死了。”
见长倚灵还在挣扎,长奕干脆捂住她的嘴巴,仰头朝外面喊道:“全坎!”
全坎随声而入,站在门口待命。
长倚灵直愣愣地看着全坎,他和谢逐交情还不错,能不能救救他。
“把他拖走吧,碍眼,别脏了揽月宫。”长奕话是对着全坎说,眼睛却看着长倚灵。
他手掌心流淌满了长倚灵的热泪,与寒夜不同,温暖异常。
“小瞧你了。”长奕道。
“算计了这么多人,还和贱奴有了感情……真的小瞧你了。”长奕说着,“你说不会手软,可是就算是现在,你也动不了哥哥。”
长奕无视长倚灵可生吞人的眼神,将她松开,自顾自道:“缺了点本事。”
——
长倚灵当即赤脚奔走,揽月宫已经没有人了,她要救谢逐只能去找大哥。
大氅雪白的毛边已经沾满了泥秽,她亦满脚泥污。
长街之上,有宫人提灯而过,却连行礼都未来得及,便见那平日死气沉沉的宓阳公主疾跑而过。
长倚灵体力不支,几乎是快到了极限,每次喘气都像是在同别人抢一般,急促异常。
在这样的寒夜里,陡然跑出了一身汗,路过檐角树梢,那滴落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粘在她脸上,此刻却无心去管,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
全身已经软下来,身上的大氅实在重,她将大氅丢下,着着锦缎里衣顿时轻快。
气息紊乱,似乎满皇宫里都是她的喘气声。
终于快到了鸿合宫,下人都看着跑来的公主呆愣在原处。
门口正要走出一人,穿着黑色锦衣,发髻高束,额前发有些卷,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他明明见着长倚灵有急事,却特意走过几步拦住她。
长倚灵被这样一拦,一口气顿时散开,腿脚也软下直接坐到了地上。
那人抵挡着她的拍打,笑得颇放肆,“诶,没事没事,美人,你同我说。”
“慢慢来,同我说。”那人道。
长倚灵连说话的档口都没有,用力一起身就接着往里跑。
那人看着长倚灵的背影,向左右鸿合宫的宫人问道:“她是谁呀,就这样跑进来你们拦都不拦一下。”
鸿合宫内,长风急忙喊人备了炭炉子,又拿了外衣来披到长倚灵身上。
连霍栖都被吓了一跳。
“我现在就派人过去看看。”长风道。
长倚灵摇头,气息仍急,“别,大哥,你能不能亲自去。”
“多带几个人。”她想着又补充道。
“我也去。”门口传来声音。
长倚灵抬头看去,却是之前门口拦她的那个浪荡登徒子。
霍栖见长倚灵脸色不对,道:“这是我弟弟,霍荡。”
原来是霍荡。
长倚灵急得不管是谁,眼泪都止不住,一直流了一路,现下拍着长风道:“你快去,不然他就没命了……”
长风登时跑出,一下没了人影。
霍荡也要跟着出去,被霍栖拉扯住耳朵,“你给我留下!”
待霍荡被拉回,霍栖才松手,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疼得直摸耳朵的弟弟,怒道:“你方才出去有没有冲撞公主?”
霍荡立马摇头,“没有没有,自然没有,我怎么敢呢?”
霍栖不喜欢他这样子,踹了他几脚才作罢。
他挨下几脚,才讪讪坐下。
长倚灵内心焦急,可是她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只能干着急。
“尽人事,听天命吧。”霍荡皱眉道。
霍栖一听霍荡说话就烦,“你把嘴闭上。”
霍荡于是只喝茶。
“长奕太过分了。”霍栖道。
她虽不理解为什么死了个奴仆要如此失态,却顺着长倚灵的心情说着。
霍栖瞧着长倚灵脸颊通红,嘴角抽搐还在换气,“这谢逐对你这么重要?”
长倚灵没有力气回她,却也不想承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而她此刻还脏着脚,裤腿子全是泥点,只是为了体面随便穿了双新靴。
想来是极不舒服的。
“你滚回去。”霍栖对着她弟弟说道。
霍荡还在剥花生,闻言不乐意了,“这么大的事呢,你让我回去?”
“事情再大和你有什么关系?”霍栖道。
霍荡反正是稳坐着,这里烧了碳炉子,暖和得很,“我才不走,人没救下我怎么睡得着?”
霍栖也懒得理他,长倚灵现在刚跑完,歇一会儿也好。
长倚灵调整了好半天,才渐渐将呼吸平住。
霍荡一见长倚灵冷静了下来,追着就问,“宓阳公主?喝点热茶吧。”
长倚灵脸颊仍红,摇头。
“你要么闭嘴要么滚,把眼珠子挪开。”霍栖提醒他。
霍荡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说好听点是纨绔子弟,说难听点就是个草包二愣子。
叛逆又好色,之前为了和她作对入了长奕麾下,好在交情不深,这次才能全身而退,还能在这瞎显摆。
见长倚灵已经调整好了,霍栖正要把霍荡赶走,好让长倚灵更衣沐浴。
屋外就疾步走来一人,是长风回来了。
“大哥,怎么样?人呢?”长倚灵急着起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