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长倚灵只笑,“你没给自己做一个?”
谢逐默然,片刻后道:“公主让某做,某就做。”
她只是这般一问,他们是肯定不能戴同样式的手镯的,且不说人多眼杂,长倚灵还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
“那你还是别做了,做了又戴不得。”长倚灵道。
长倚灵将袖口放下来,那紫竹藤镯便隐匿起来,“你瞧着我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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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府大婚,良辰吉日,骄阳似火。
外头车马已经备好,绛紫色车身,帷幔低垂,其间错落有致地挂着流苏小球。
这是宫里出行时用的轿子,前头排着好几辆,宫人太监垂手弯腰立于两侧。
“公主早些上轿吧,耽误了时候就不好了。”一太监朝长倚灵道。
现在皇帝还未出行,她作为女儿理当先行,不能让皇帝等人。
她闻言便收回打量周遭的眼神,敛衽作势上轿。
人堆里突然窜出一个小少年,发髻胡乱地扎着也不顾形象,身上穿得倒是华贵,一身崭新的墨色衣袍,衣摆处滚着雪白的毛绒边,像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小贵人。
和嫣虽心生喜欢,却立马将他拦住了,躬下身体温声询问着他,“你是哪个宫里的呀?”
小少年却不理她,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轿辇前的长倚灵。
这日微冷,周遭的常青树如焕发生机,沐浴在暖阳下,风从叶间跑过沙沙作响,长倚灵长身玉立站在光亮处,双目低垂着看着他。
这是魏永琰和长倚灵的第一次见面。
他目标明确,脸颊因为高烧不止而发红,魏永琰痴痴地看着长倚灵,吸了一下鼻子。
“哟,这身上这么烫呢!”和嫣摸到不同寻常的高温,惊呼出声。
她转头要寻求公主的意见,将说出口却被公主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那眼神不带任何感情,比看一件死物还要冷。
长倚灵连话都懒得说,转脸就要接着上轿。
和嫣只是一愣神,身旁的少年便挣开了她的束缚,歪歪扭扭地朝长倚灵跑去。
和嫣这才发现这少年的靴子穿反了。
她没反应过来,少年就已经过去扯住了长倚灵的衣摆。
魏永琰迷迷瞪瞪地,可能是身上太烫了,眼前也蒙上了薄雾。
长倚灵低头看他,魏永琰现下眼泪巴巴的,和上一世博同情的样子一模一样。
身旁的管事太监也有点为难了,“这,这不是魏朝质子吗?”
管事太监看了看长倚灵的神色,接着说:“要不……老奴让人将他拖下去?”
这确实是眼下一个最好的办法。长倚灵却没有行动。
魏永琰结结巴巴的开口唤她:“姐姐。”
听到这句话,长倚灵扭头看前面的轿子,扬声喊道:“二哥?”
她的声音断然传不到长奕那边的,可是展灼和全坎听见了,底下的人也心照不宣地将消息传下去。
长奕来得极快,春风满面,长倚灵甚少这样喊他,于是忙不迭地赶过来了。
一到场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长倚灵伸手将那魏朝质子额前的碎发划开,声音冷淡,“你身上烫,需要去找太医,这样扯着我又没用。”
长奕已经到了长倚灵身边,她抬头看向长奕,眉眼间有些无奈。
长奕对着魏朝质子微笑着,抬手覆上魏永琰的手,怎么一个两个全是拉衣角。
他的力气自然远远大过魏永琰一个小孩,可长奕还是暗中使了力气。
魏永琰吃痛,手也被甩开,愣愣地看着长倚灵上轿子,眼泪霎时吧嗒吧嗒地留下来,好像要把自己给哭干。
长奕抬手喊来一个宫女,甩了甩手,冷着嗓音说道:“身上发烫还哭,小心脱水死了。”
这顿吓唬倒是很有用,魏永琰哭得不再那么凶,站在原地瞪着长奕也上了同样的马车。
马车里,长奕柔声问长倚灵,“没吓着吧。”
长倚灵摇摇头,“小孩子病迷糊了,只是倚灵怕解决不妥当,所以喊来了二哥。”
长奕搓着手指,在她旁边坐下来,“哥哥和你一道去吧。”
轿外传来魏永琰的哭泣声,似乎是不想跟着宫女走。
长奕皱眉,“你倒是讨人喜欢,这魏朝质子第一次见你就要赖着你不走。”
“他也可怜,哥哥好生安排他吧……”长倚灵刚说出口就受惊地收回眼神,像是只怕长奕要对那小孩做什么一样。
长奕笑着拍拍长倚灵的手,“别怕。”
长倚灵注意到长奕今日格外意气风发。
不过想来也是,只要这次成婚过后,许海道认输的事实便是板上钉钉,朝中便再无人敢与朱密叫板,长奕夺嫡之路也会更加畅通无阻。
他二人虽是狼狈为奸,却也是前途光明。
到了朱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连讨彩头的百姓都围了一大圈。
长倚灵他们的轿子一到,那些百姓便被赶走了。
她下轿时依稀听见人群中有人议论,说朱府大手笔,给他们这种平头百姓都是一人一袋米。
长倚灵压下嘴角,随着长奕入府。
这朱府三进的院子,奢丽繁复,空旷精致,曲廊小径,穿堂而过便是大院。摆饰皆是错落有致,每根枝条上都挂着红布条。
喜庆盈园,红烛摇曳,人人都在感慨新嫁娘的好福气,却绝口不提另一方的病弱。
“嫁入朱府,已经是好福气了,那朱小公子无妻无妾,许姑娘一进门就是一人独掌大院,好福气好福气呀!”
长倚灵进而入座,周遭皆是认识的人。
整天下来,长倚灵都没见过许元楚的真容,后来拜堂也是盖头遮住了脸。
只是这朱涣倒是有些出乎长倚灵意料,虽然身子骨不好,却面容清秀柔和,只看面相绝不像传闻中那样,和他爹一般奸险。
长倚灵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只是不想错过好戏,毕竟东西给了出去,也结交了许大人,可她却并不知晓许大人的确切计划。
这样的氛围下少不得喝酒,近日来又心情烦闷,长倚灵不知不觉喝了许多。
这酒没有草原上的那般烈,喝了许多也才将将晕。
皇帝只来了一趟便走了,但也是给足了朱密的面子,从来没有哪一朝哪一代,臣子家中有喜事让皇室倾巢而出的。
醉眼朦胧间见那朱涣已经兀自走人了,满堂宾客却没有多话,都知晓那朱涣身子骨弱,撑不得太久便要回房休息。
于是便是朱密来招待宾客。
朱密本人是白手起家,一生仅有一个发妻,也只有朱涣这么一个孩子,发妻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朱密也未再娶,他虽作奸犯科,趋炎附势,这方面却是胜过了许多男的。
朱密在席间奔走,一个接一个地灌他酒,到了许海道跟前,他搭上许海道的肩膀,甚是亲切地与他交谈。
朱密是个粗人,说什么话都的让所有人听见,“许大人,不,亲家,喝酒,不喝不给我朱密面子啊!”
许海道坐得笔直,笑着与他一饮而尽。
众人平时都怕许海道,最近许海道变了性子,又见他如此能喝,便凑上来一个接一个邀他喝。
算是兔子进了狼窝,长倚灵看着他们发笑,这许海道以前的同党全唾弃了他,今日这席上留到现在的也就朱密一派,全是不知礼数周全的。
许大人倒是个能成大事的,唯唯诺诺竟也装了这么久。
女眷们坐的地方离他们远,曲水流觞,依稀有些听不清那边的动静。
长倚灵仗着四周动乱,无人在意她这边,便大着胆子微微抬手触上了身后谢逐的掌心。
谢逐手掌猛然蜷缩,下一瞬又恢复原样。
长倚灵比划了片刻,便将手指挤进他的五指之中,掌心相贴。
她用的是上一世被砍去的那只手,手心触到的皮肤粗粝,关节处还有厚茧,重来了一次真好。
长倚灵悠然地靠着椅背,舒出一口气来,幸好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两人隐秘地牵手,不觉天色已暗。
人员陆续离开,长倚灵又坐了片刻,那边长奕已经起身往府外走。
应该马上就会有人来告知她与长奕同去了。
长倚灵松开谢逐,整理好衣摆起身。
那边朱密的话却如惊雷一般炸开。
“皇帝老儿也得看我脸色!”
长倚灵好整以暇地走慢了些,果不其然,在场所有人如临大敌。
朱密已经不知天上地下了,接着高谈阔论,“我朱密从最底层上来,有得是本事,皇帝都要被我拿捏,许老头更是,我还有什么怕的!”
他那边一股脑说着,滔滔不绝,有人拦着的话他反而越说越起劲。
“都他|妈算个屁!”朱密大吼。
同僚要制止他,只见朱密被他捂住了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朱密的话却不受这些外力的束缚,照样蹦了出来。
长倚灵抬脚走人,低声对着谢逐笑道:“人要找死,神仙都拦不住。”
谢逐那边没有反应,长倚灵面露愠色看过去。
却见谢逐打量着自己的手,感受到长倚灵的目光才回过神来,登时放下站好,朝长倚灵点头。
长倚灵觉得好笑,“这样的好戏都不看,盯着个没东西的手心,傻不愣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