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还未,那朱涣身子骨弱,日日在房内未出门,某没有寻到机会。”谢逐承认道。
长倚灵自然知道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弄到的,朱密会把东西放到朱涣房内,也是因为这个。
朱涣房内十二时辰都有人,下手的机会并不好找,并且若是用迷香,反而会打草惊蛇。
长倚灵心里很快有了其他主意,“无事,后面会有机会的。”
轿辇甫一到了揽月宫,长倚灵就看见了在门口等着的萧阁。
他此刻穿着官服,一副严肃模样,旁边的展灼也因他的存在显得战战兢兢。
听到马蹄声,萧阁才转过头来,见是长倚灵,神色才缓和了些许。
下轿时萧阁上前虚扶了她一把,长倚灵踩到地,打量他官帽上镶的玉,“可是有事?”
萧阁似是才想起行礼,敛衽朝长倚灵拜了一下,“臣有话要和公主说。”
长倚灵会了他的意,扫过一旁的谢逐和展灼两人,“你们走远些吧。”
两人领命,长倚灵没有多看,待二人走开,她笑道:“萧领卫请说吧。”
自上次他吹笛后,长倚灵总是刻意避着他走,萧阁无奈却也不解其意,可也不能表达,他微微垂眸,似是有些灰心,“再过段时日便是秋乞节,臣想问问公主……喜欢何种花?”
长倚灵眸中笑意不减,秋乞节是历朝的传统节日,秋末冬初,人们会给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人送香囊,在腰间挂满七日便寓意双方平安喜乐,但也有情感长存之意。
她和萧阁相识甚久,但她也不会认为仅一两次的主动就能让这个人动心。
萧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府上夫人喜欢何种花呢?”长倚灵笑道。
明明是讽刺的话,萧阁却不怒反笑,“臣府上有花房,她尽可挑选,不过,只要是公主想要的,臣会让下人做了送来。”
长倚灵隐约可以猜到他的想法,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些天冷落了他,是因为生了他有妻妾的气。
“萧阁,你我相识甚久,虽不熟,但是喜好什么花还是不用我亲自说的吧。”长倚灵道,她还是带着笑意,牙却有些酸。
她想起正事,又道:“你若是真给了香囊,我戴在腰间,整七日,你不怕二殿下看见吗?”
萧阁闻言笑出了声音,“殿下与我自然和旁人不同,他不允许别人做的,未必我就做不得。”
长倚灵心间嗤笑,转脚走人,“那祝领卫大人顺利吧。”
未踏入宫门,她察觉侧边谢逐的眼神,他们二人避得远,应该也不知道她和萧阁说了什么。
长倚灵只稍微顿了顿,那道目光就立马消失了。
——
当晚,丞相府。
许元徽披散头发,跪在她父亲房内。
正位上许海道正襟危坐,似乎浑然不觉许元徽的存在,就着灯火伏案办公。
许海道清廉,房内仅桌上有盏灯点着,只能看清桌案,连他的神情都看不出。
房内清净,许元徽已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有余,前面的人像是神祇般,只在她进门时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噤声,父亲有要事。”
这要事像是办不完一般,许元徽在一片漆黑中跪着,愈发担心父亲正写的东西里面会不会有关于元楚婚事的折子。
她记得父亲说过,要上书给圣上,在朝堂上念出,才能达到效果,才能让大家都觉得他许海道要服输,要向朱密低头。
小厮一次一次地上前添灯,没有人要理会许元徽。
烛火重新焕发了生机,依稀照亮了许元徽这里,她似是再也忍不住了,发出声音,喉头却是紧的,“父亲,求求您了。”
许海道自然是知道许元徽要求什么,他又不紧不慢地写了几个字,将毛笔放下,“你求的什么?”
许元徽吞咽口水,“求父亲,不要将二妹许配给朱涣。”
她说完抬眸,看见烛光前的父亲,许海道比光源高出一截,照出他脸上的明暗,和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眼唇。
“元徽,父亲有自己的道理。”许海道道。
许元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股脑地控诉,“可是父亲,那朱涣身体弱,为人又阴险,他父亲可是朱密啊,父亲你不是最恨朱密那种人了吗?”
“你……”
许海道话未说出就被声嘶力竭的许元徽打断,“父亲,那可是元楚啊,你看着长大的元楚,她生得那样好,人也机灵聪敏,要是进了朱家门,岂不是这辈子就毁了?”
许元徽说完,见父亲还是原本的神情,似乎没有被打动半分,她登时磕起头来。
书房内的地砖坚硬,当时修建时许元徽还是家中唯一的女孩,许海道让她选的地砖样式,说这样她日后也许会更愿意进书房,多读些书。
这样硬的砖,许元徽没有半刻犹豫与停歇,一下接一下地磕着,她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声音打着颤,“父亲再想想吧……父亲……”
砖上染了她的血,散乱的头发糊在额头创口处,被不停涌出的鲜血黏住。
“元楚不应该嫁朱涣……求求父亲再想想其它法子吧。”许元徽忍着痛,清醒着道。
一旁站着的小厮攥着手,不停地打量正位坐着的人,他一动未动,小厮只好闭上眼睛,选择不去看。
一声一声的磕碰声传入耳中,却是更让人惊心动魄。
只怕下一声就是绝命。
许元徽眼前发昏,脑袋却还是往地上磕,直到喉头鼻腔中尽是血腥味。
“元楚……不该嫁,求求父亲,另寻它法。”许元徽咳出喉头的血意,仍是这般道。
许海道终是动了身形,敦厚的嗓音传来,却将人浇透,“元楚不嫁,那就是你嫁。”
许元徽磕头的动作迟钝下来,似乎实在努力思考父亲的话。
许海道鼻间发出哼声,“你愿意替她吗?”
“……”许元徽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说。
她是嫡女,照理来说,若是想要达到“示弱”的效果,她嫁是再合适不过的。
可是现在变成了许元楚,她虽为庶出,可她生得极美,从幼时就跟着许元徽一起上学,也是个才女。
就算是嫁许元楚,也是让朝堂之人大跌眼镜的。
她喃喃开口,“就不能,都不嫁吗?我们真的有这么急吗?不嫁就会亡国吗?!”
许海道将砚台重重砸向桌前的地面,那砚台登时碎成两半,嘣到了许元徽跟前。
“不急?我看你是在盛京待了太久,这蜜罐温柔乡将你泡麻木了!”许海道道。
“你睁眼看看,何处无饿殍,难民比普通人都要多,可朝堂上在争什么?在争储君,在争官职,在求神拜佛!
“神佛难救啊,我这一生,愧对大千,愧对先帝,愧对世人。”许海道道。
许元徽呆愣愣地看着地砖和破碎的砚台。
“她不嫁,那便是你嫁。”许海道平静下来,“你们都是我许海道的孩子,今天如果玄蔺是女子,或者他朱涣是女子,连许玄蔺也得娶!”
许元徽喉头返出一口血,她不再言语,却咳嗽不止。
她不想元楚嫁,她抗拒朱涣一家,不然也不会为了元楚要嫁过去而磕头,可她也不想自己嫁。
除了额头温热的血流下,许元徽此刻止不住地哭了,泪水无声地涌出,仅在砸到砖面上时才有了声响。
许海道闭目,微微侧目朝一旁的小厮道:“你将小姐送去看府医吧。”
小厮弯腰,“是。”
他战战兢兢过去,想扶却怕小姐继续闹,可顶着老爷的目光,他伸手去扶许元徽。
许元徽如傀儡般顺着力度起身,垂着的眸子却不敢再抬起看她父亲了。
小厮扶着许元徽往外走,却在关门前恍惚见正位的老爷下巴处闪烁有泪光。
他立马闭门,将刚刚看到的忘了个干净,将许元徽扶去看了府医。
——
过了几日,千魏边境传来捷报,忠武将军所向披靡,连收三城,大败魏军。
许海道意气风发,和几个同僚笑谈着进了大殿。
一炷香后,几日的纠结和反反复复终于下了死定——圣上钦定了许元楚和朱涣的婚事。
朝堂诸人都诧异地望向许海道,有几人甚至暗自摇头,感叹大千真是要亡,连许海道都要攀附朱密那样的小人。
许海道迎着这些目光,与朱密对上视线,后者挑衅十足,眼神里面的得意忘形溢于言表,许海道却朝他恭敬一笑。
皇帝宣布了围猎,要诸大臣回府收拾,携家眷出行。
散朝后有人步至许海道面前,“圣上说围猎可携家眷出行,若是大人家女儿已嫁入朱家,那朱涣就可以携大人的女人同去围猎了。”
许海道点点头,神色并无不妥。
另一人却想起什么,“诶,就算他二人已成婚那也去不了,朱涣向来身子不好,日日靠汤药吊着命呢。”
朱密在后方要过来,几人霎时哑声。
只见那朱密身宽体胖,背着手斜眼看许海道,鼻下的胡须随着他说话间颤动,“亲家。”
许海道同他笑着说话,两人一直到上轿才分开。
长倚灵将这一切都看着眼中,正要走时却对上了正出殿的萧阁。
未多想,长倚灵便抬脚走人。
可走动间总有紧迫感,长倚灵被这种感觉裹挟,一时间越走越快,不察间猛然撞上了一个胸膛。
她立时避开,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萧阁。
不远处是来寻她的谢逐,就站在那边,面具下露出的眸子像是在传达某种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