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何事?”长倚灵后退两步。
萧阁背着手,手间在动作着什么,“明日便是秋乞,臣怕明日见不到公主,所以先将例礼带来了。”
不远处谢逐的存在感太强,长倚灵眼神流转于萧阁藏于背后的手和他的脸,“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倚灵没有准备例礼。”
萧阁摇着头,将手摊开,一个金缕布袋躺在他掌中,在移动间发出扑鼻的香,“无碍,臣送臣的,公主送不送都可。”
那香气杂糅,似乎不懂搭配,将所有花一股脑地放于其中。
萧阁看她犹豫,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笑道:“臣也不懂香料,配了一通,觉得好闻就装入了。”
长倚灵虽不想要,更不想戴,可脑中闪过长奕的身影,便抬手将那香囊收了下来。
“多谢大人了。”她将袋子接过便觉得重,粗略扫了一眼,才发现那布袋镶满了金线,从外面看不出来,但里衬应当是比外面还要多的。
例礼已送完,可萧阁还未有要走的意思,长倚灵抬头看他,“明日等倚灵收到其它人的例礼再一并戴上腰间吧。”
萧阁闻言摇头发笑,“好的,那臣先告退了。”
长倚灵将香囊收入,往谢逐方向走,那边谢逐见她走近,颔首不语,只跟在她身后。
“我闻见了玉兰花的香味。”长倚灵道。
袖间萧阁送的香囊实在浓郁,袖口传来,可长倚灵却送四周辨认出了不同的香味。
她偏头看谢逐,“你可闻见了?”
谢逐身量高,眼神淡淡看不出情绪,“可能是哪个宫中有人种了吧。”
长倚灵收回目光,继续走着,“好吧,其实我很喜欢玉兰花。”
“嗯。”谢逐应着,却没了其它动作。
回了揽月宫,和嫣笑意晏晏地朝长倚灵走来,“公主,围猎就在不日了,可要收拾东西?”
宫里的新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应该也是听说了宓阳公主性情大变不是以前好拿捏的,和嫣不同,是宫内的掌事宫女。
见和嫣如此期待,长倚灵便道:“我打算带你和谢逐去,你先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吧。”
和嫣跟上长倚灵,“多谢公主,和嫣一定好好伺候公主。”
长倚灵转头朝她笑,兀自进屋了。
这几日她为了与朝中大臣联系,几乎没有睡过好觉,好在如今已经全部定了下来,一切也都照着前世的轨迹往前。
只是那易轻尘日渐颓废,连长奕都懒得理他了,长倚灵不想白白费力气帮他,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激励他。
不过应该也无需多做些什么,易轻尘年纪轻,可能会一时灰心,但他的抱负不亚于许海道那样的老臣。
夜间,长倚灵差和嫣做了点心和茶进来,她就着灯火在房中看书。
一屋子闲散的书,一些是长奕送来的,还有一些是和嫣四处搜罗来的,和嫣不论质量,一股脑地塞给长倚灵看。
此刻长倚灵看的便是一本颇艳情的小册。
皆是一些民间的故事,各类都有,写得很有趣味性。
宫人都已歇息,只剩烛火噼啪声和书页翻动声,侧边半支的窗户不时吹入空气冷风。
几声未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响起,到了窗边停住。
长倚灵将书放下,警惕地朝那边冷眼看去。
她走近几步,出声道:“是谁?”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公主,是某。”
长倚灵松下紧绷的身体,将窗子打开,便见到了谢逐。
他倒是能让她大开眼界,现在都敢夜间来私会了。
“展灼不在?”长倚灵眯着眼睛瞧他,风微微吹进她眼睛,惹得她眼角发湿。
谢逐一如既往冷静的声调传进来,“今夜只有某当值。”
“那你有什么事呢?”长倚灵道。
她耐心地等待着,谢逐却没让她等太久。
他的手抬上来,先前隐匿在暗处的东西被他抬入光亮中。
那是一个手工的香囊,粉红色的布袋,里头的香气随着晚风吹到长倚灵身边,萦绕不止。
是玉兰花。
长倚灵早就猜到那时谢逐来找她是为了给例礼,可她偏故意问他有没有闻到玉兰花的香味。
现下也是如此,长倚灵微微瞪大眼睛,道:“你去摘了人家宫里的玉兰花吗?”
谢逐没料到公主会提这个,他唇线紧绷,半天只说出两个字,“没有。”
长倚灵接过那香囊,指腹摩挲着布料,柔软舒适,若是嵌了金线在其中,只会硌手。
“你是今日听我说我喜爱玉兰花,所以才来投其所好的?”长倚灵接着问。
这一问实在无赖,直接将谢逐打成了媚主的角色,偏偏双方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谢逐不紧不慢地回复着:“香囊是提早七日做的,至于玉兰花……某在宫内当侍卫时曾听公主说过。”
见谢逐左右都被逗不气,长倚灵轻笑一声,将香囊解开了。
她抬眸看谢逐的神色,他见此情形除了更直的唇线,其他并无不同。
里头是玉兰花香瓣,和制成的香料,长倚灵将东西放在窗台上,转头走去书桌前找着什么。
不多时她便带着白日里萧阁送的那个香囊回来了。
谢逐眼神晦暗,却不发一言。
长倚灵同样打开萧阁的香囊,却是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又将谢逐那个仔细地倒入已空的香袋中。
做完这些,长倚灵将粉色袋子收好,对上谢逐早已凝滞的眼神,她轻笑道:“怎么了?不愿意?”
谢逐摇头,“没有,既已经送了公主,那就随公主处置了。”
“我怕你不想和萧阁的东西放一起呢。”长倚灵道。
谢逐轻轻摇头。
长倚灵笑意更浓,“那你便是喜欢这样?旁人日日看着,只在猜那萧阁对我的心思,却只有你我知道里面的东西已经换了。”
她仔细思考着,抬头认真看谢逐,“他自己也以为我戴的是他送的,直到被长奕弄死都意识不到。”
长倚灵回忆着上一世她遭受的种种,整日糊涂度日,最后就算知道了真相也被困在魏朝,惶惶无终日。
她突然想起了刚刚看的册子,朝谢逐道:“你觉得刺激吗?”
这样私密地苟合,你觉得刺激吗?
只要不是别人夺去,不被打开,就不会被发现,这样袖间身畔皆是你带来的气味,连长奕的怒火都蔓延不到。
将所有人欺骗,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谢逐将眉头越皱越深,从喉头发出的声音像是竭尽了力气,“公主说笑了。”
他不能确定长倚灵的心思,就算是对他有好感,现下看来也不过是个玩物,可他心里又有个声音蛊惑他,就算是玩物又如何。
凉风习习,将谢逐思绪唤回,他镇定道:“某得到消息,许大人将二女儿许配给朱涣了。”
他语气陈述,长倚灵也不恼他不正面回答她之前的话,毕竟她也只是一时兴起。
“我知道。”长倚灵恹恹道。
谢逐自然知晓她知道,“某会尽力将东西从朱涣处拿出。”
“我已经不用你去拿了,我自有办法。”长倚灵道。
只要许元楚嫁入朱家,何愁拿不到。
上一世她就知道,许元楚心里是不甘的,她后面抛弃朱涣,随大魏摄政王王胤去了魏朝,死在了她前头。
她野心不算小,本事也有,只是错信了男人。
长倚灵就是打算挑拨许元楚去拿。
“某明日午时,会将那东西复写一份,双手奉上。”谢逐道。
长倚灵多看了谢逐两眼,不明白怎么他突然就如此强硬地要插手这件事。
可她也不是非许元楚不可,于是便作罢了,她在关窗前撂下一句,“随你吧,那明日午时等你好消息了。”
——
许元楚白日惊闻自己的婚事,如大梦一场般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却没盼回她的父亲,也没盼回她的长姐。
她彻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在府门口见了她长姐许元徽。
宫里年年设秋乞宴,许元楚没有资格去,她长姐每回都会同她描绘宴会的情况,还会给她带回来新奇精致的小吃。
许元楚扬声唤住她,“长姐!”
眼前明明早已看见她却转身不管的人闻言终于有了回应。
“怎么了?”许元徽僵硬着神色瞧她。
许元楚不明白为什么元徽会是这般反应,她走近问道:“长姐不知道父亲将我许配给了朱密之子吗。”
许元徽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妹妹,认命般点头,“知晓。”
许元楚似是瞧见希望,握住元徽的手,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那长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怎么突然就要将我嫁出去,还是嫁给朱涣那样的人?”
耳边二妹的逼问拉扯着许元徽的心,她重新开口,声音却早已颤抖,“我……我不知道。”
“长姐……”许元楚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在听到她长姐的话后便决堤般涌出,彻底溃不成声。
两姐妹在门口拉扯,许元楚攥着元徽衣服的手心不断冒出冷汗,她哭得凄恻,让人不忍心看。
丫鬟此时过来低声道:“大小姐,该动身了,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许元楚闻言如受惊般死命拉住眼前的救命稻草,“长姐……元徽,元徽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不想嫁。”
许元徽耳边回响着前几日在书房父亲的话,那般的场景和心境她连着梦了数日,她向她的妹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两声对不起传入许元楚的耳中,她向来心思玲珑,就算存了天真的幻想,此刻也该破灭,她缓缓松开许元徽的衣角,接受了事实。
待许元徽走出一段,她才像回了魂一般在原地声嘶力竭呼喊,“元徽!元徽!……”
许元徽上了轿,将二妹的乞求抛在身后,往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