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并蒂莲身
赤翎见状,飞身护在金楼主前面,他左手放在右手的护臂上,时刻准备拉出他的绝杀暗器—惊丝,要了对方的命……
此时此刻,柯二庄主却显得尤为轻松,扯下了遮羞布,如释重负。
原来,他臃肿的后背,竟是有人与他紧密相连,此人正是他的胞兄—柯大庄主,二人天生怪异,其背部相连,各自持有一双腿,但柯大庄主双腿极短,完全无用,走路时全靠柯二庄主那一双完好的双腿。
柯大庄主已然是个死人了,他歪着头紧靠着柯二庄主的背,双手抱在胸前,他体形看上去弱小单薄,如同七八岁的孩童,这副死态,一看便知是毒发疼痛难忍而亡,青紫色的脸,眉间紧蹙,青黑色紧闭的干裂双唇,如此狰狞的表情,令人不住的联想他生前的痛苦。
金楼主轻拍了一下赤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
“若金某没有猜错,柯二庄主要那么多岚锦紫珠,是为了分身吧?”
柯二庄主,扑哧一声奸笑,说道:“是又如何?哥哥已死,若我不分身,难道要等死吗?”
“等死!柯二庄主,话别说的这么悲壮,十日前,你的哥哥可还没死呢?”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柯二庄主一时气急,口吐轻狂之言。
“放肆!十日前,你来此买岚锦紫珠,楼主便觉察到你周身有两股气息,一强以弱,你今晚到此却截然不同,楼主已探查过你的脉象,对你已是一清二楚,还有,你的易容术根本不值一提!”赤翎不等柯二庄主把话说完便插嘴说道。
柯二庄主不自觉的看向自己的左手。
“金渡楼,不是向来不闻苍生事吗?哥哥十日前是否活着,与你们何干?”柯二庄主摆出一副愤怒之态。
“金某只是好奇而已,既然柯大庄主中毒在先,为何不是先求畲虫,而是想到分身,难道这是柯大庄主的意愿?”
“哥哥中了牙魅之毒,自知无药可解,哥哥说,他与我,身体虽连在一起,但却各有五脏六腑,我虽然也有轻微的中毒不适,但终究中毒不深,若能及时与他分身,便可保我性命,这才来到金渡楼求岚锦紫珠,昨夜,我突然毒素蔓延加速,沅妹说金渡楼里有仙药畲虫可以解天下奇毒,不妨一试,进而带上家中财产,来此求药!”
“好绝妙的一出大戏!”金楼主一面鼓掌,一面赞不绝口!
“你……”柯二庄主已是气急败坏,却敢怒不敢言,强压住怒火。
“沅妹?柯二庄主的心上人吗?”金楼主故意挑衅的询问。
“金楼主,请放尊重些,莫要玷污了女子闺誉,沅妹只是我的一个妹妹而已!”
“哦,原来是妹妹呀!小小女子竟然知晓我金渡楼的仙药,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
“沅妹也曾是江湖儿女,飘忽不定,江湖事略懂一些也实属正常,她经人多方打探,才知晓金渡楼有仙药无数,其中的畲虫,可以与牙魅之毒以毒攻毒,她也是心急我的性命,才提议不妨一试!”
“柯二庄主,你可知道,你的沅妹,她的提议非常之准确,牙魅之毒本无解药,一旦中毒,就算武功极高之人用上乘内力,也无法逼出体外,但畲虫为何能解此毒?金某不妨告诉你,我金渡楼仙药十二品,唯独畲虫是毒药,两味至毒之物融合,达到以毒攻毒,方能化解这牙魅之毒,柯二庄主就没有想过,你的沅妹,如果不是对牙魅之毒了如指掌,怎么会知道,这如此准确的解毒之法!她就不怕万一这试错了药,要了你的命,整个帝莲山庄,乃至整个江湖,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她……”柯二庄主一时语塞。
“你们兄弟二人,两身一处,同吃同寝,为何柯大庄主中毒,你却安然无事,必然是有人想害他,却不想你死!”
“可是,若哥哥死了,我命绝也是迟早之事!只是,比哥哥多苟活几日罢了!”
“苟活几日足够保命了,难道不是吗?柯二庄主!如今,柯大庄主身死,已不知疼痛,你兄弟二人便可强行分身,只保全你一人,更是水到渠成,之后,再用畲虫解牙魅之毒保住性命,这难道还不算一出绝妙大戏吗?”
金楼主的一番话令柯二庄主陷入沉思,往昔的一幕幕,如一叶扁舟在幽蓝的夜里,施施而行,漫漫而游……
“半年前,我与哥哥救了负伤的邱子沅,留她在帝莲山庄修养,我第二次见到她时,她只一身薄妆青服,却尽显容颜淑美,艳影惊鸿,使我内心忽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我自知身体与常人有别,儿女之事从未想过,哥哥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兄弟二人经常习练清心咒,净化内心。邱子沅伤好之后,说帝莲山庄像是人间难寻的世外桃源,令人怡性养神,她想留在此处生活,哪怕是做一个花匠也好,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从此与她无关,我与哥哥自然愿意她能够留下,此后便当她是妹妹一般,疼爱有加!哥哥才学横溢,沉着冷静,我在哥哥的庇佑下,则显得无所事事,倒也悠闲自在。我们三人无事时,常常聚在一起,哥哥总是书不离手,账簿不离身,心无旁骛的研读,任由我与沅妹嬉戏打闹,疯言疯语,哥哥从不在意,有的时候,哥哥还会开玩笑的说我与沅妹像是新婚的小夫妻,打情骂俏的,如果不是身体如此,干脆就让我娶了沅妹,生几个孩子,山庄也能添些欢乐,每每说到此处,我总能察觉到沅妹的强颜欢笑,我一度以为是她一个姑娘家,听到哥哥说婚嫁之类的话害羞了,才会如此!”说到此处,柯二庄主蜡黄的面颊上已是热泪两行,迷惘失魂的双眼流露着内心的痛……
“一隅清欢,怎比世间繁华三千?人若有了欲望,人心思变,便不足为奇了!”金楼主不禁感叹。
“可我怎么能相信,此事与沅妹有关?”
“柯大庄主是何时发现身中剧毒的?”金楼主忽然问道。
“本月初一,家宴过后。”
“家宴?”
“是,虽是家宴,除了族中亲人,也邀请了一些我与哥哥的友人,这种宴会,时长举办,那晚,沅妹领舞,一曲《南雁双飞》跳的满堂华彩,哥哥异常开心,多喝了几杯,直到夜里子时,宴会才结束,众人散去,我们才回了卧房,哥哥便说他胸口憋闷,突然口吐乌血,即刻请了善则神医来诊治,这才发现哥哥中了牙魅之毒。”
紧接着,柯二庄主继续说道:“家宴上,族中小辈纷纷前来敬酒,沅妹也亲自斟酒,说感激我与哥哥对她的收留之恩,见她如此高兴,一向不爱饮酒的我,也多喝了几杯。事后,我一度猜测是族中小辈,觊觎哥哥的家主之位,想取而代之,可我与哥哥并无子嗣,家主之位早晚都是要让出去的,如此心急,怕也不是成大事之人。但后来想想,哥哥为人豁达,从不以一己之私,将整个帝莲山庄纳为私有,他只愿族中多些出类拔萃的后辈,让他能够早些让贤,无事一身轻。哥哥一心只想山庄荣盛,我柯氏一族永享富贵安宁,谁坐这家主之位,他从不在意!”
“柯二庄主,若你有子嗣,这帝莲山庄的家主之位还轮得到别人吗?”
“可我……”柯二庄主哽咽,泣不成声。
“柯二庄主,你刚入而立之年,正值鼎盛,若能与柯大庄主分身,娶妻生子,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吗?”
柯二庄主不住的摇着头:“可我终是不相信此事是沅妹所为!”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次,邱子沅将一张字条塞入他的手中,含娇带羞的模样,夜里趁着哥哥熟睡,偷偷打开字条,上面写着:卿须怜我我怜卿!他将字条含入口中,此刻,他才领会了相思的苦,可这苦也只能化作忍耐,拌着如蜜糖一样甜的爱意,偷偷封存在记忆里,明日到来之时,她依旧只能是妹妹般的存在。
“我帝莲山庄因满池的并蒂莲而得名,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我柯氏族人,每代都会生出如我与哥哥一样的连体身,同那池中的并蒂莲一样,一起迎接朝露,一起迎接风雨,我从未想过这人生还有第二种选择!”
“柯二庄主,这选择嘛!重点不在于选,即使你不选,但它终究会有答案!”
金楼主说罢,便挥手示意,一旁的侍从澄瑟将一个黑色药瓶交到柯二庄主手中,说道:“这是四品仙药畲虫,服用后切记再食大补之物,以免影响药效,饮食需清淡,半月后,可随意进补!”说完,便恭敬的退却一旁。
“柯二庄主已经拿到了药,也可以回去了。善则神医乃华佗在世,一个全新的柯二庄主即将来临,可喜可贺啊!柯二庄主,你开心吗?”
柯二庄主隔着金楼主的面具,都能感受到他那鄙夷的神态,可此刻他心不在此,无言与他争执。他提起地上的斗篷,重新披回身上,将柯大庄主那死去的身躯掩盖,柯大庄主如同谢幕一般,结束了人生全部的戏码……
“柯二庄主,这封信,还是留给你做个念想吧!”金楼主拿出一封信交给赤翎,赤翎接过信,交到了柯二庄主手中。
帝莲山庄家主特用的莲花祥纹信封,在大堂内的烛火通明下,显得十分华丽且安宁,柯二庄主展信间,已是泪如珠落……
“上个月初六,有人将这封信送至金渡楼,询问岚锦紫珠之事,这字迹你应该在熟悉不过了吧,柯大庄主也为你谋划过终生,你有了心念之人,他怎会不知,他必然是会成全你们的,因为你,是他唯一的手足,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柯二庄主此时已是万念俱灰……
“金楼主,你是什么时候知晓柯某身份的?”
“柯二庄主见笑了,金某眼力不好,但鼻子却好用,也许,你从未留意过整日置身莲海的你,早已莲香染身,这就是人的宿命,逃不掉的!”
“谢过金楼主,柯某告辞了!”
“慢走。”
柯二庄主拖着臃肿的背影,上了马车,消失在寅时的夜幕下……
夜与昼的交替之际,天总会骤然变黑,黑的离奇可怕,仿佛是夜不忍被取代,宣泄着最后的主权,可该来的,终将会到来……
……
“楼主,您从来不爱多管闲事,向来只认金子,不认人,为何这次跟他费这么多口舌?”赤翎不禁疑问。
“莲开并蒂本是美好寓意,茎秆一枝,花开两朵,一则手足情深,犹如一母同胞,同根同源。二则夫妻恩爱,永结同心,不离不弃。可就算如此,再好的寓意也不会成全所有人,柯二庄主也算个可怜人,却也是个蠢人,帝莲山庄几百年的盛名,就凭他,是万万承担不住的,希望他日后可以擦亮眼睛,看清自己,看清身边人。”金楼主怜惜之意,不在于柯二庄主,只为几百年的盛名。
“楼主,柯二庄主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邱子沅!”
“为了一己私欲也好,为了心爱之人也罢,终不是害人的理由!她死与不死,已经不重要了!”
主仆二人沉默片刻……
“对了,楼主,若您能研制一副化解这连体胎的药,解帝莲山庄几百年的噩运,我们金渡楼富可敌国指日可待啊!”赤翎一边说,一边浮想联翩的样子,还挺可爱。
“赤翎,你今晚这几句话,说的最有用,把帝莲山庄牢牢的给我记到花名册上,下次来求药,必加倍!”
赤翎不住的点着头。
“走走走,困死了,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