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酒疯子
烈日当头，暖意浓浓。
两位少年在泥土巷子不期而遇。
王梁笑着开口，道：“西边的山桃林里的桃花还没开，可没桃子换着吃了。”
杨慕点了点头，脸上并无笑容。
每逢山桃林里结满了蜜桃，都能在巷子的尽头看到一位清瘦男孩在等人，等一位隔壁的同龄人，待那穿着灰衣拿着麻布袋的男孩“鬼鬼祟祟”地来到巷子的尽头后，两位同龄男孩便会打打闹闹地跑向小镇西边的山桃林，到了桃林之后，清瘦男孩上树摘桃，灰衣男孩在桃树下用袋子接着被扔下的蜜桃，将各自带的麻布袋子装满鸡蛋大小的蜜桃后，二人便会结伴来到溪边，洗桃子吃，吃完一颗蜜桃后，穿着灰衣的少年总会看着另一位少年手中洗好的桃子，清瘦的男孩怎会不知晓对方的想法，立马就将洗好的蜜桃抛给了对方，灰衣男孩同样也会将洗好的蜜桃抛给对方，吃了一口后，灰衣男孩总会说“还是你的桃子更甜一些”，这时，清瘦男孩又会将两个麻布袋换上一换。
王梁望着心神不定的杨慕，笑容渐失，“魂丢了？”
按照小镇的习俗，每当有人落水，那人若是回家之后，魂不守舍，家里人都会带着落水之人来到溪边喊那人的名字，而落水之人也须回应，来回喊上三遍之后，落水之人第二日便可恢复如初，俗称“喊魂”。
杨慕牵强了笑了笑，找了个理由，“没有，今日出门早了些，没有跟娘说，怕回来了又被她训。”
王梁习惯性的将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娘亲训儿子，天经地义，哪个娘亲不盼着自己儿子好，”随后抬头望天，感慨道：“我也想我娘骂我。”
杨慕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年。
王梁笑了笑，道：“刚刚看见你娘了，生龙活虎的，那骂人功力，倒是又精进了不少呢！”
杨慕心里大石落地，不过依旧有些惊讶，道：“我娘又骂你啦！”
王梁一笑了之，“我去讨债了，看门汉子还欠我一文钱没给呢，一颗铜板可不少，能难倒英雄好汉呢！”
杨慕点头说好。
二人分别之后，杨慕推门入了院子，王梁奔向小镇东门。
杨慕进院子后，发现自家娘亲正从屋内搂着被子出来，往晾晒的架子走去。
妇人看见少年，没有像往常那般谩骂，因为少年自从落水之后，性子就变了，杨母当然心疼自家儿郎，少年落水后的第二天，妇人就带着少年在他落水之处喊魂，足足去了三日，仍不罢休，还请了药铺的郎中专程为少年诊治了一番，在郎中说少年只是受到些惊吓，并无大碍之后，这才罢休。
请郎中，这可是泥土巷子人的大手笔，平日里若是家住泥土巷子内的人有了病疾，哪家哪户不是靠着土方子硬挨了过来，就靠那三分地庄稼产出的稻谷，还要刨开自家过冬的粮食，能拿出去卖的少之又少，哪能像小镇的大家大户那般逢病就医请郎中呢，患了重疾而无银钱医治是泥土巷子内常有的事，因此丢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妇人语气亲切，道：“慕儿，起了个大早去哪了。”
杨慕不敢如实相告，只能编个幌子，“就在泥土巷子这里转了转。”
妇人有些欣慰，道：“慕儿长大了，也懂事了，不像那隔壁的王梁跟那冯家的毛猴子，大清早就在泥土巷子里弄出了好大的动静，娘出来一看，泥土巷子的墙啊，都凹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明堂，要不是冯家派人将巷弄凹陷的墙修缮了一番，下个雨，那墙就会塌，”妇人将被子晾晒上架子后，又想起来什么事，转头道：“对了，除了王梁和冯家浑身长毛的毛猴子，还有一个全身裹着黑布，眼睛不知怎搞的就绿油油的人，那人要是放在晚上装鬼吓人，肯定能像小镇上城北的绿眼疯子一样，吓死好几个人。”
听闻娘亲的此番话，杨慕若有所思，随后表情严肃的朝着娘亲道：“娘，这几日，你都不要出门，一定要按照我说的话做，谁来敲门都不要开，等过阵子，慕儿就带你离开小镇。”
说完话，杨慕推门而出。
妇人大声道：“地里的庄稼苗长好了还没种呢！”
杨慕回头道：“不用管，按我说的做。”
妇人犹不放心，“你这是去哪？要去做什么事？”
杨慕大声回道：“带娘离开小镇的事，”回答完妇人的话，少年的步伐更加快了。
妇人从来没见过自家儿郎这般郑重其事，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妇人颇明事理，属于那种处处讲理讲理讲到一般妇人都讲不过的那种，自会按照自己儿子的话行事。
等妇人关上了院门往屋内走去，泥土巷子与言镇街相交处，有个尽显鄙陋卑劣的中年人恰巧迈进了巷口。
中年人朝泥土巷子内张望了一番后，好似闻见腥味的猫，径直的走向一处院门。
……
王梁行至小镇东门的黄泥堆砌的屋前，一眼看见了蹲在门前凳子上低头嗑瓜子的邋遢汉子。
行至汉子身前，王梁伸手，挡在汉子脸前，道：“说好的一颗铜板呢？”
邋遢汉子抬头，露出两排大黄牙，答非所问道：“没想到你小子身手这么好，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不？”
王梁没有打理汉子，“一颗铜板，说好的。”
汉子有些不乐意了，“今日跟你一起抬缸，不说被吓个半死，魂都没了一条，你那颗铜板就当是赔偿了。”
王梁气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一拳能不能打死一头牛嘛。”
汉子闻言，一脸好奇，重重点头。
王梁抽回手，紧握拳头，然后扭动了几下拳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想看看，能不能一拳打死一条邋遢汉子，”说完就抬起拳头，壮势。
邋遢汉子也不管手中有何物，摊开两手就挡在头顶，大声道：“打死也没有。”
王梁深深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不过下次必须给钱，不然，你就另请高明吧！”
邋遢汉子放下手，跳下凳子，一边捡地上的瓜子，一边自我调侃道：“就是，何必跟个老光棍计较，老光棍可没有人养老送终，还得自己攒钱。”
王梁将收回的拳头，又抬了起来，“嗯？”
邋遢汉子点头哈腰道：“下次一定给钱，一定，一定，一定，”然后咧嘴大笑，王梁见汉子一口答应，也懒得跟汉子掰扯，往泥土巷子走去。
心中大喜的邋遢汉子又蹲在凳子上，嗑着刚刚捡起来的瓜子，不亦乐乎。
今日颗粒无收，少年还偏偏忘记带上竹笼，只能返回家中，取了竹笼，再送至桃李巷。
……
正午时分，周家杂货铺子内来了一位穿着质朴一身酒气的外乡中年人。
铺子的伙计一看此人不是有钱的主，语气有些冷淡道：“要买什么？”
怎料中年人狮子大开口道：“你这铺子怎么卖？”
伙计只当这人要发酒疯，就要赶人，“去去去，什么铺子怎么卖，看你那穷酸样，能在杂货铺子买上一个物件，就算祖坟冒青烟了，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里吓溜达。”
中年人不恼也不怒，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一颗紫色葫芦，猛地往口中灌了一口酒，然后道：“不仅要买铺子，还要买你家主子。”
当值的伙计立刻来了火，拿起扫帚指着汉子道：“别在这里撒泼了，赶紧滚，再不滚就报官了。”
中年人笑着起身，道：“好好好，我明日再来，”说完，歪歪扭扭着身子，往杂货铺子外走去，嘴里吟唱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伙计摇了摇头，骂了句，“酒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