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刍狗
烈日入云，天地黯淡。
一袭青衫的中年儒士缓缓行至头戴太清鱼尾冠的算命摊子前，坐了一下来。
一道人，一儒生，迎面而立。
小镇奇观。
中年儒士一揖到底，头戴太清鱼尾冠的道人则行稽首礼回应。
礼毕，二人坐了下来，正襟危坐。
道人面色平静，颇有几分上山神仙的姿态，“冉正先生，是找贫道算上一卦？”
被称作冉正先生的青衫儒士，指着桌上摆放有一百零八只竹签的签筒，笑道：“这签筒内的签，可没有冉正要的签。”
道人故作不解，“哦？”
冉正讪笑道：“既已执子……”，青衫儒士等待下文，双目正对道人。
道人回道：“当谋大局，不过贫道从修道开始就最讨厌下棋，时至今日依旧如此，但是到了最后，却成为了执棋手，难免让人心生嘘唏啊！”旋即道人感慨道：“屠龙者终成恶龙。”
冉正微微一笑，道：“此局，善，”然后接着道：“当你略施神通在泥土巷子为那两位少年开辟出一座无形天地后，尽管遮天蔽日，隐蔽天机，但是当时在小镇内依旧有迹可循，你也算是用心良苦，压制了那两人的实力，莫不然，怕是整条泥土巷子都要毁于一旦了，再后来，你又让动静传出一点，惊扰了巷子的妇人们……”
道人立刻抬手，打断了儒士的话，“打住打住，我觉得你吧，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了些，扰人耳根清净。”
一袭青衫的中年儒士笑着自嘲地点了点头，起身朝道人行了一礼，道人同样起身，以稽首礼回应。
二人相视片刻，一番天人交战后，冉正转身离开，一袭青衫的中年儒士并没有回乡塾，而是继续前行。
道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
小镇南边的打铁铺子前，偶有人上门，当然他们都跟斜靠着的青衣少女一样，吃了闭门羹。
这些人心中也纳闷，怎么一年到头，除了除夕夜之外都不会闭门的铺子，今日怎么就关了门，只能悻悻而归。
不过能瞅一眼若隐若现的少女脸庞，他们倒是觉得此趟来的值得，不过倒没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搭讪，因为少女在有人看她一眼时，都会轻推剑鞘寸余，露出熠熠剑芒。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是敢这般行事的，小镇上肯定没有，镇上女子的泼辣，可是让在此处的男子，受尽了苦楚。
如若自家婆娘在身旁，敢看偷偷看上少女一眼的小镇男子，几乎没有，有的话，回到家中也少不了一顿棍棒的伺候，深受小镇风气熏陶的文韵就是个“榜样”，乡塾内的哪个蒙童没有挨过她的拳头，别说蒙童想还手，那是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母老虎，打不过。
不知何时，青衣少女的斜对面站着一位剑柄过头顶剑尖几乎触及地面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看向少女之时，青衣少女依旧推了推黑色剑鞘，露出剑芒，一副管你是谁，敢有轻浮行为就一剑斩之的态势。
中年男子，声音重实，“你也来此求剑？”
青衣少女对中年男子的话置若罔闻，默然不语。
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见少女没有答话，也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静静地站在原地，守株待兔。
片刻之后，有一穿着灰色麻布的少年从内向外推开了打铁铺子的门，走了出来。
二人皆看向了少年，只是少年没有任何犹豫，径直的走向的身负巨剑的男子。
灰衣少年，道：“师傅她让我请你进去。”
身材高大的男子点了点头。
尽管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后来者居上，可以比青衣少女先进入铺子，但是并没有志得意满的小人态势，而是向青衣少女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跟着灰衣少年进入了打铁铺子。
少年待男子进入打铁铺子后，望了少女一眼，这才关上了门。
青衣少女没有懊恼，又重新斜靠了回去，毕竟她所求的铸剑之人，脾气出了名的古怪，例如，曾有一名剑仙找女子求剑，女子只是看了对方一眼，撂下一句“你长得丑，不配用我铸的剑”后，扬长而去，那名剑仙也是无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这般直言不讳，当面言人美丑的人，只能郁郁而归，尽管之后多次易名易容去女子那里求剑，都未能功成而归。
……
从农家杂货铺子里歪歪扭扭走了出来的中年人，走向了一名不经传的小酒铺，说是酒铺实则就是摆在路边的小摊子，傍晚时分会人满为患，但这个点，没什么人。
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在拐角处落座，然后醉醺醺道：“小二，上酒。”
在酒铺打杂多年的小二也是个老实人，见汉子脸颊通红，脖颈处都红了大片，于是上前规劝道：“客官，酒虽好，但是喝多伤身更伤人呐！”
中年男子只是笑了笑，道：“没事，世间烈酒千千万，还没哪种烈酒可以伤了我的身子，你只管上酒就行。”
眼见那人执拗，小二只能牵强地点了点头，随后跑向了掌柜，将此事说道了一番。
掌柜让小二去忙别的事，亲自走向中年人。
平日里对谁都好生好气和和睦睦的展柜，当下却没了好脸色给醉酒汉子，“一年酿的桃花酒一两银子一壶，三年酿的桃花酒三两银子一壶，五年酿的桃花酒十两银子一壶，先给钱再上酒。”
说完话，展柜就跟醉汉伸手要银子，让一旁忙活着擦桌子板凳的小二都一头雾水，什么时候铺子的酒涨价了，又什么时候，铺子要先收银子再上酒了，不都是喝完酒再结账的嘛。
老实的小二还想着上前提醒掌柜的酒价记错了，只是在展柜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做嘘状后，在酒铺打杂多年的小二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又开始忙活起擦桌子板凳的事。
先前不久在杂货铺子还扬言要买下铺子的中年人，此刻犯了难，皱着眉头看着展柜讨价还价，道：“这酒怎么这么贵啊，半两银子一壶五年酿的桃花酒，成不？”
半两银子要买一壶五年酿的桃花酒，小二听闻此话，又看了过来，心想这汉子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说起醉酒后的胡话，难不成汉子喝的酒酒劲才上来，还是说这汉子喝的是水酒参半的假酒。
展柜这边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坚定道：“不行，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之后展柜难得给出此人好脸色，笑了笑，道：“没钱，就用你的紫金葫芦换，莫说一壶五年酿的桃花酒，十壶都成。”
其貌不扬的中年醉汉，斜瞥了展柜一眼，没好气道：“你想的美。”
掌柜大笑，道：“你想的更美。”
听的一旁擦桌抹凳的小二，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
王梁从小镇东边奔至泥土巷子口时，就看到了一位鬼鬼祟祟的外乡人，中年人浑身散发鄙陋卑劣，只瞧上一眼背影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从冯景煜那里知晓了外乡人来此的目的之后，少年看着这些外乡人时，愈加警惕了。
中年汉子看有人过来，在那位少年走近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少年郎，你可知晓这里住着一户杨姓母子？”
王梁挠了挠头，道：“大叔，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在泥土巷子住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这里有对姓杨的母子，你肯定走错了。”
浑身散发鄙陋卑劣的中年汉子狞笑道：“骗人可是要遭雷劈的哦！”
王梁笑了笑，道：“这里真没有。”
中年汉子走近几步，伸手就要将手搭在少年肩上。
少年反应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
只是少年的手腕，不知怎的就被中年人握住了。
王梁本想着挣脱，不过浑身散发鄙陋卑劣的汉子只是在少年的掌心不经意地轻轻点了点，就放开了少年。
中年汉子狞笑道：“你这样的蝼蚁也敢放肆，若是放在小镇之外，可多活不了几日。”
王梁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汉子，毕竟这样就对人动手。
对方仅仅是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也松开，凭着别人多说几句刺耳的话，就要出手，小镇上可不是这般，在少年的心中，更没有理，。
此刻，中年汉子狞笑了笑，随后眼高于顶地往巷弄口走去。
小镇少年闪至一旁，死死盯着对方。
二人擦肩之时，与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汉子相比，
少年此刻像极了，
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