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言胜负
日上三竿时，泥土巷子内，两位少年，一前一后，搬着缸走。
后方脖颈处簇拥黑色长毛的少年的气力，比起先前胡子拉碴的邋遢汉子，不遑多让。
王梁有些不解，道：“为何偏偏要打一架？”
冯景煜笑了笑,道：“有件事要求你。”
王梁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求人办事，还要打上一架，这哪里是求人？
冯景煜接着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小镇上来了不少外乡人。”
走在前方的王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疑惑更加深了。
这跟小镇上来的外乡人，又有什么渊源。
后方少年，轻轻往上提了提缸，然后道：“在小镇之外，这些人被称为山上人，山上人行悖逆天道之事，夺天地造化，以证长生大道，当然，也有人将他们称为修士，修士又分武夫和练气士，这些事情，告知你也无妨。”
王梁听得明白，对于少年详尽的讲解，心中也明白了，为何小镇之上，总有怪事发生，“你的意思是，这些被称作修士的人要在小镇寻找天地造化？”
冯景煜讪笑道：“说对了一小半，部分修士来此寻找机缘，另外一些修士来小镇为的是收庄稼，还有极少一部分人，他们来此的目的，却为算计，至于算计谁，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泥土巷子尽头，两位少年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放下了抬缸的手，迎面而立。
王梁讪笑道：“你身旁那位微微佝偻着背的老人，是修士，对你又如此恭敬，言听计从，所以你也是修士，不属于小镇的修士，至于你说的机缘啊、庄稼啊、算计啊，也不用多作解释，我懒得去听。”
冯景煜一惊，王梁只凭借这一点，就知晓了他并非小镇之人，察言观色、捕捉细节随后细细推敲这一块，他的嗅觉很是敏锐，冯景煜点了点头，“我不久就会离开小镇了，”少年没有继续往下说，好似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一般。
王梁微微一笑，“路上小心。”
冯景煜轻“嗯”一声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坚定，道：“我想带着爹娘一起走，但是需要借你的竹笼一用。”
本就知晓了那些外乡人来小镇是为了寻找所谓的机缘，加之小溪旁白色锦衣少年的那句话，王梁已然知晓了竹笼的不凡，定然是一件非凡之物，才能让白色锦衣的少年夸下海口，任凭王梁漫天要价，他都给的起，然而听道爹娘二字，从小爹娘早逝的少年，此刻脸上莫名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后方少年正待下文之际，王梁笑着，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道：“就这？”少年没有刨根问底，问他为何需要竹笼才能带他爹娘出小镇，天底下这么多事，都要寻根问底，他不得累死。
冯景煜神情有些犹豫，若是告知了王梁，这竹笼在外面可是被称为“万兽笼”，价值不菲，乃是无价之宝，对方还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嘛？
岂料，王梁没有丝毫犹豫道：“不要说借给你了，送你都成。”
冯景煜大惊，忍不住道：“你可知晓这竹笼在小镇之外的价格。”
王梁笑着自我调侃道：“有人曾说任我开价，我还以为是玩笑话，原来是我自己不识货。”
少年此时何尝不知晓此物的珍贵，但是比起这，少年觉得冯景煜的孝心更加难能可贵，少年不过是想成人之美罢了。
冯景煜望着王梁，义正言辞道：“有借必有还，至于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我也保证，那二人再也不会向你出手，除那二人以外的人，我也会尽力阻拦。”
王梁后知后觉，眼前少年多半跟那二人有些瓜葛，但一言既出，言而有信，少年不会反悔，尽管万兽笼无疑会落在那二人的手中，但是少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晓那二人因为竹笼，有意对他出手时，少年对这些山上人，又有了新的认识，有人讲理，行得正坐得直，有人不讲理，专行鸡鸣狗盗之事。
如今少了竹笼，倒是一身轻，至于其他人在少年这里所图之物，是否也是竹笼或者说还有其他物件，少年不解，也没有多问。
王梁笑着道：“走，继续抬缸，把缸送到烂柯寺，我就回家给你取竹笼。”
冯景煜重重点头。
两位同龄少年，继续抬缸前行。
王梁冷不丁来了句，“你什么时候练的拳。”
冯景煜心情大好，“从小便练拳。”
王梁有些看不穿眼前的少年，“那你被打，怎么不还手。”
冯景煜笑了笑：“会打死人的。”
王梁有些生气道：“那你刚刚出手那么猛，不怕打死我？”
冯景煜理所当然道：“不会啊，你是二境武夫，我可打不死你。”
王梁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身后的少年，“啊？”
时至今日，少年才知晓自己是那所谓的二境武夫，也是修士。
冯景煜笑着摇了摇头，“二境武夫，如果你有幸出了小镇，一定要去广林城看我。”
王梁哈哈大笑，“好，一定，”然后少年话锋一转，道：“你早说你因为竹笼来的，不然这一架就不用打了。”
冯景煜笑而不语。
对方未答，王梁没有继续说话。
就这样，二人步伐一致，一直往烂柯寺走去，没有粗喘，没有停歇。
……
烂柯寺内，
小和尚问老和尚，“师傅，你说你教授拳法的那小子，怎么跟人打了个平手，还是……”
老和尚瞪了小和尚一眼，“同玄，你晓得个屁，让你二境打三境试试，再说了，还没打完呢”
同玄振振有词道：“我二境的时候，打过的三境还少啊，换做是我，早就把那毛猴子揍的满地找牙了。”
老和尚一脚踢了过去，“滚你丫的，你打的那些三境是三境嘛，不是药罐子就是半吊子，跟那在小镇呆了十三年的冯景煜能比啊，还揍的别人满地找牙，怕是在满地找牙的是你这小秃驴吧！”
同玄虽然有些气愤，但是也只敢心里嘀咕，“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嫡传弟子的，还一口一个小秃驴，搞得好像是你脑袋瓜上长毛了似的。”
老和尚一眼就看穿了同玄，自家弟子什么揍性，他还不清楚，于是又踢了一脚，“怎么，想要欺师灭祖啊。”
同玄立刻跑了过来，给老和尚捶腿，“师傅，这是哪里的话，同玄想您老人家多活个几千年，几万年呢！”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是眸光透过了窗户，望向了更远处。
更远的高山之巅，更远的辽阔大海，更远的寺庙。
等同玄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老和尚时，老和尚又是一脚，“杵在这里干嘛，误了时辰，揍死你个小秃驴。”
同玄，摸了摸头，突然笑骂了句，“老秃驴。”
没等老和尚大跳起来，小和尚就笑着跑出了烂柯寺。
…………
小镇南边的铁匠铺子旁，站着一位青衣少女。
平日里，朝阳未升时，打铁声便不绝于耳的铁匠铺子，今日紧闭大门，无人锻造铁具。
青衣少女也是个脾气犟的人，背身靠在离铁匠铺子不远处的一棵粗木上，静静等待，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