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竹笼
清水镇上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叠着,民风淳朴,安居乐业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但对于心猿意马的王梁来说,走出小镇已不是一日两日的想法了。
王梁更愿通过各种旁听来了解外面的世界,对于那位主动言问‘有没有出小镇想法’的那位青衫男子,尽管有许多事想打听一番,少年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少年一无显赫家世,二无钱财,蓦然蹦跳出这么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问出这般问题,警惕之心不可无。
难不成青衫男子图他年轻,图他的身子不成,这般想法简直荒谬至极。
闻了会说书先生的唾沫,少年没有多做停留,因为还有“正经事”要做。
昨日傍晚时分留在廊桥下的竹笼子,青牛石下的竹笼子,还等着少年去收回来。
若是能捕上几条大鱼,不说在小镇贩卖可以换些铜板,犒劳一番五腑庙也不错。
王梁挤过人群,疾步朝小镇西边的小溪而去。
说来奇怪,听闻镇上老人嚼舌根,小镇也算是有几千年的传承,偏偏这小溪没有名字,更无人敢取名,就算四姓豪绅门阀中的天之骄子,也不敢妄言。
曾有一不信邪的汉子,偏偏给这小溪取名。
明溪。
取名的当晚,汉子就溺死在了仅有裤腿高的溪流段,死不瞑目。
不知受到何人指点,他的娘子花费巨资,实则也就是家境殷实之人在酒楼的一顿饭钱,在溪流边摆放祭品,祭祀的并非男子,乃是无字牌位。
三日过后,汉子才得以瞑目。
自那以后,小镇上的父母对孩子的管教愈发严苛了,不许孩子去小溪边玩耍,更不许孩子同在溪流边玩耍的孩子有过多往来,说是在溪边玩耍的孩子,身上会沾染污秽邪物,往重了说是将来这些孩子会不得好死。
除了王梁那些个爹娘早死的孩子没人教诲,小镇上的其他孩子鲜少有人在溪边玩耍。
当然,取名这个忌讳,王梁不会去做,在溪边玩耍、在溪中洗澡抓鱼会沾染邪物的说法,少年终是不信的。
开垦农田,灌溉庄稼,引用的都是小溪中的水,只是做这事的人是他们口中的“大人”罢了。
难不成饿虎吃人还挑人,大人不吃,专吃年幼的,吃起来口感好?
没这么个理。
行至离廊桥不远处时,王梁放眼望去,廊桥之上伫立着一个身影,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远观之下,竟有一种与小镇教书先生一般无两的仪态。
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人,此刻竟如此相似,王梁也是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好笑,毕竟杨慕打小就不喜读书,一瞅书本就犯困,逼他读书便如临大敌一般,他娘亲也气他不成材,赶鸭子上架都读不了书,哪里还指望他成为教书先生那般受人敬仰之人。
用平日里取笑他的读书子弟文邹邹的话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
王梁走近廊桥,杨慕笑着开口道:“你放的笼子里动静可不小啊,在廊桥上都能听到笼子内的动静,不是大鱼,就是有好几条鱼。”
王梁走上廊桥,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要是有好几条鱼,给你两条?”
杨慕傻笑着挠头,“一条就行。”
王梁转头看着杨慕,“一条怎么行,两条才够吃嘛!可以补补……”
少年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走下廊桥,来到他安置竹笼子的地方,望着竹笼内噗通作响的水花,有些欣喜。
杨慕此时趴在廊桥边,有些难以为情道:“怎么好意思要两条呢!”
王梁一边提起竹篾编织的竹笼,一边头也不回地盯着竹笼中的鱼,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娘从小就不让你跟我玩,说溪水里面有水鬼,我这般经常在溪边摸爬滚打的小孩,迟早有天被水鬼拖下水淹死,你不还照样跟我来溪边嘛,我都好意思,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听闻这番话,杨慕只是站在廊桥上傻笑。
王梁伸手翻竹笼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四尾鱼,还有,一只龟。
正当王梁要说道他此次的“战利品”时,龟壳发黑的小龟一口咬住了王梁的手掌边。
“啊呀!”
“怎么了?”听闻王梁的惨叫,杨慕急喊。
旋即杨慕从廊桥边翻了下来,马不停蹄地奔向王梁。
走近后,杨慕拉起王梁被咬住的右手,看见是一只乌龟才泄了气,“是乌龟。”杨慕放开手,转头看向王梁关切道:“你把手放入溪水中,这畜牲就会松口了。”
王梁有些不悦,“放入小溪,这畜牲就跑了,这一口不就白挨了。”
王梁还有些不解气,指着黑背乌龟道:“回家就把你炖了。”
杨慕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王梁灵机一动,将竹笼里的鱼取了出来,随后将竹笼放入溪水中,又将被咬住的右手连同小龟放入了竹笼内,果不其然,几息的功夫,这畜牲就松了口。
王梁抽出右手,左手提起竹笼在杨慕的眼前晃了晃,“成了。”
杨慕点了点头。
望着手掌旁的咬痕,王梁也没过多在意,娴熟的从一旁拔出几根草,从鱼鳃处插入,从鱼嘴拔出,简单的打了个结,就将两尾鱼递给了杨慕。
见对方有些难以为情,没有接,王梁硬塞给了眼前有些羞涩的少年,随后开始处理自己的另外两尾鱼,用了两根草,打了两个结。
做完这一切,王梁看着杨慕道:“病都好了?”
说起杨慕的病疾,王梁有些自责,那日二人在溪边打饵抓鱼,王梁不经意蹭了杨慕一下,随后便听得砰咚一声落水声,虽说杨慕没在溪边少呆,但却是个十足的旱鸭子,而他们打饵地方的深度,足足有几名成年汉子那么深,等王梁扎猛子入水将杨慕从水中捞上来,杨慕已经不醒人事。
这可把王梁吓得不轻,卯足了劲猛按杨慕的胸口,这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杨慕醒后,说自己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天穹之上松立一位手持仙剑的白衣男子,俯瞰众生,面对登天而上的御剑飞行的天人,从容不惧,一剑开天,斩杀万人,夜间一条墨河之上有一座平铺木桥,皆是手持青灯走向无尽黑暗的行人,老幼妇孺,比比皆是,还有一物,似人似鬼,似魔似妖,容颜却生得绝美,胜过世间所有女子……
王梁只当他是胡说八道。
事后杨慕生怕自家娘亲责骂,在外面一直待到深夜,将身上衣物都晾干了才敢回家,也不敢向自家娘亲提起此事。
第二日便开始大病,高烧不退,王梁听闻之后,几番看望,都被杨慕的娘亲阻拦了下来,说他是千年祸根万年祸害,不让他再靠近自家儿郎半步。
今日是王梁自杨慕大病后见他的第一面。
王梁伸出左手,将竹笼递给了杨慕,“大病初愈,这个对你有好处。”
杨慕抬手就要推辞,王梁狠狠地将竹笼塞入杨慕怀中,“你不怪我,就收下。”
一个简单的“好”字回复后,二人哈哈大笑。
王梁关切道:“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吹风的好,你先回家,改日我再去看你。”
说完,王梁朝着青牛石方向走去。
杨慕望着少年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随后迈过廊桥,往小镇方向儒步而行,比之读书人的步伐还要儒雅三分,宛若神人。
走过一段距离,王梁回头眺望,竟有些发现,杨慕大病之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如果真要挑刺,只能说之前臭屁的性格没了,怎么没的,应该是那场大病吧!
……
离青牛石距离不远,可清晰望见站在石背上的一老一少。
少年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刚入镇的青衫男子言语之时,二人也跟了过来,至于他们跟青衫男子之间的谈话,王梁听不明白,只觉他们在说天书。
王梁行至青牛石下这个过程中,一老一少只是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几眼,没有吱声。
在王梁收取竹笼时,魁梧老人上前询问道:“小子,你这竹笼卖多少钱?”
王梁瞥了二人一眼,百无聊赖地笑道:“竹笼不卖,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卖了我吃啥。”
魁梧老人见少年如此态度,有些恼火,“小镇外面,可没有谁敢这么同老夫说话,你……”
没等老人说完,白色锦衣的少年走上前,打断了魁梧老人的话,“想卖就有价格,只要你开的起价,就没有我出不起的价。”
忽然一阵微风迎面而来,王梁娴熟的穿好两条鱼时只觉得有些凉嗖嗖的,之后少年好似转了性子有些玩味道:“你这仆从的态度真差,若是你将他打杀了,我就卖你如何?”
“大户人家杖杀丫鬟小厮,小镇上不多见,但也是有的,就看你的诚意了。”说完之后少年有些发懵,这话不是自己能出说口的,好似自己被迷了心智才……
奈何此时魁梧老人听闻这一番话,气的脸通红,犹如烧红的烙铁,只是白色锦衣少年的眼神,魁梧老人还是看得明白。
白色锦衣少年大笑道:“口气不小,不过袁爷爷跟随我多年,可不是一般的小厮丫鬟可以比的,你另开个价。”
王梁站起身来,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二人道:“那就没得谈咯!”
说罢,拎着竹笼和鱼,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二人吃了闷亏,眼神发紫。
魁梧老人有些不悦道:“山下蝼蚁也敢这般叫嚣,杀了才解气。”
白色锦衣少年显得格外平静,“要是可以让他去听风城,人和物,都是听风城的,岂不美哉。”
魁梧老人铁青着脸,“如此桀骜不驯的性子,大道之上,必然易折,老袁不看好这小子,不过若是城主可以将此人收归听风城,老袁也不多做计较,若是收归不了,暗中打杀了才是。”
白色锦衣少年脸颊之上露出阴翳笑容,道:“袁爷爷说的在理,他手中的万兽笼,我们志在必得。”
魁梧老人恢复神情,“城主说的是,这小子不过二境武夫的体魄,山上如此之人可多如牛毛,虽说天赋可入城主法眼,终归性子烈了些,死在老袁手中的这般天才武夫,可不少,杀他们最过瘾。”
白衣锦衣少年笑了笑后话锋一转,“袁爷爷,你说小镇上的食物是不是也对修行大有裨益,走,我们去尝尝。”
等少年说完,便自顾自向小镇走去,魁梧老人望着王梁远去的背影说了两字,这才跟上前方少年的步伐。
至于他说了什么,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