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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妙哉,何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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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青在学堂门前站定,微笑着再次拱手道:“见过何先生,左青贸然来访,叨扰先生了。”

    说罢轻扫一眼回礼的何先生,这何先生头发灰白交杂,靛色发带扎成发髻,一根青绿色玉簪在发髻中穿着。面上无髯,笑容掬起细纹,和着细细打理过的髭须,瞧着是个和易的。穿了一身青灰澜衫,倒是和左青撞了款,只是材质瞧着没左青这么锦丽。也难怪刘阿九一口一个公子的,还说自己是读了许多书的。

    何先生上下打量左青一眼,视线在左青那散着但极柔顺的头发上稍作停留后收回,随后呵呵一笑,也拱手道:“左公子少礼,鄙姓何,名元思,字知崇。”

    说罢让开身形,伸手引客道了声请。

    左青顺着何元思引礼方向也作着引客手势回了先请,然后拉起长衫前摆,抬衫入门。

    何元思回头冲着内堂招呼了一声:“秀儿娘!备茶!”

    而后听得里面应了声清脆的好。

    进了院门,何元思引着左青上了正堂,但并未招呼入座,反而是给左青介绍起了学堂。

    “这学堂原是刘族老私院,后因……时年恰逢吏部大挑……”

    左青静静听着,大致理清楚了学堂来历:族老爷的长子刘景瑜中了举,刚好当年吏部缺人,不知什么原因让吏部放着往年老举人不理反而让刘景瑜填了个知县的职位。刘举人当时正觉得自己考进士太花钱了,于是就受了职去外地上任去了。后来族老家里人口多了住不下,就在旁边找了块地方重建了房子。刘族老念旧,又将旧屋添扩一番,建成学堂,请了与刘景瑜科举共试却落了榜的何元思来做族学先生,让本乡刘氏的适龄子弟都来免费上学。

    左青正应和着,却见一妇人捧着托盘而来,托盘上放着两杯茶和两盘糕点。

    这妇人想必就是秀儿娘了,就是不知她是秀儿她娘还是名字就叫秀娘,也不知她如何得知只需备两杯茶的。

    何元思的介绍随着秀儿娘捧茶出来而停,顺势请左青上座,然后一同坐定。

    秀儿娘侧着身将茶和糕点放妥,何元思介绍道:“这是拙荆,唤作舒欣,拙荆福厚,与左公子是本家。”

    收着托盘的左舒欣冲左青颔首见礼,左青微笑点头说了声辛苦婶婶。

    左舒欣闻言回道:“左公子客气。”随后轻声告退。

    何元思右手点袖,左手将茶杯往左青方向轻推了一下,然后自己也托起一杯茶,开口道:“左公子请用茶。”

    左青顺眼看去,热气从杯盖挤出来飘着散去,只在空气中留了一点余香。

    “好茶,茶香澄净!”左青先夸了一嘴,然后托杯顶盖,轻轻吹气,稍稍品了一口:“味醇清甘,不可多得的好茶!”

    何元思托杯的手微顿,显然没想到左青信口开河硬夸,但也并未拆穿,轻轻点了一口茶水,然后放下杯子问道:“左公子学问高鼎,气质斐然,不知公子就学何处啊?”

    左青放下杯子,斟酌了一下,只觉得没必要编故事,于是回道:“何先生谬赞,我只是山野游人,并未就学,原是上山观景,只是下了山却寻不到路了,也不知如今是何年。适才方从阿九叔那得知此地是刘庄,今年是什么德什么年,其余一概不知。”

    何元思听得只是皱眉,不知地界还能理解,不知年月是什么道理?

    左青见状急忙补了一句:“何先生莫怪,在下并未妄言,还请何先生作解。”

    说罢目光真诚地看着何元思。

    何元思见左青目光清明,便再次上下扫了一眼左青,初时只当左青赤足散发是性格使然,现在细细这么一瞧,倒是发现一些不对,随即慢慢有些回过味来。

    于是心中稍一整理,开口向左青说道:“如今已是永贞六年了,阿九还在学堂时是应该是亨德二十六年罢?这刘阿九,唉!离了学堂十二年,日日劳苦,如今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便老的如我这般了。”

    左青听得目瞪口呆,一时连继续问地界的心思都惊熄了。自己今年二十四,那“阿九叔”岂不是比自己还小?亏大发了,白叫这么多声叔。

    “田地劳作如此艰辛?阿九叔……阿九他干的活很多吗?”

    何元思摇了摇头,道:“阿九他爹娘走的早,早前娶的媳妇又害了病落了肺疾,如今是全家上下所有田地事物都归了他身,也没个人帮衬。”说罢稍微顿了顿:“阿九儿子是个机灵乖巧的,今年四岁,认字极快,今年入了学才月余,已然认得二百余字了。”

    何元思叹了口气:“这孩子读书是有希望的,只是要苦了阿九了,不仅供着小阳读书,还得给妻子养身。”

    左青默然,轻叹了口气:“万望他孩子学业有成吧。”

    古来贫家事,多以悲结。只希望异世初识的刘阿九可以圆满,找个机会能帮一下是一下吧。

    左青吸了口气,随即收拢心思,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自己的处境:“那刘庄是归何地所辖呢?辖地又是如何划分的?”

    何元思轻咳一声,也从悲悯中缓过来:“刘庄为平远县所辖,看你确实毫无所知,便一次与你说了吧。今我大虞设十三省,平原县便是广济省永乐府所辖。”

    左青关注点一歪:“国号为大虞吗?”

    何元思点头:“嗯,前齐之主受妖后蒙蔽,频发苛策。我朝太祖皇帝不忍生民受妖后所害,广邀天下英豪以清君侧,正天下视听。入宫斩了妖后之际,前齐之主受太祖皇帝感召,便将国主之位禅让于当时身为虞国公的太祖皇帝,随后民间游历去了。太祖皇帝深知国亡于安,于是改国号为大虞,至今经六帝已一百一十六年矣。”

    说罢,何元思与左青相视一笑,双双捧茶品味。

    什么妖后蒙蔽,广邀英豪清君侧,不外乎前朝武德太过充沛,身居武勋高位的虞国公野心勃勃以武谋国罢了。以武功谋国,立朝多年必定重文轻武,一百多年了,按照中国历史的经验来看,现在的永贞皇帝估摸着不大好受,文官集团该要势大,开始倒逼皇权了。

    何元思忽然想起什么,咽下茶汤,问到:“左公子可有户籍?”

    左青一怔,还真没有,于是扯着笑回道:“确实没有,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何元思晃着脑袋得意道:“正巧吾妻家也姓左,左公子若不嫌弃,我何某人替你作保,入吾妻那边的籍,当当我何某人的远房亲戚如何?”

    左青愣住了,在封建社会替人作保入户籍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何先生怎么如此大方。

    当下左青也不瞒着心思,直接问道:“何先生,你我初见,素昧平生,依你看来,我更是如那山猴子变成人入世一般来历不明,这可如何使得?”

    “嘿,左公子坦荡荡,如此我也没甚不可明说的。左公子对我大虞甚无所知,但锦服容贵,仪表堂堂。更重要的是左公子虽散发披肩赤足而行,但就方才我何某人观察,左公子的青丝柔而亮丽,赤足而不污,定然不是凡人,适才谈及阿九家事时,左公子之善意悯然已流于表面。左公子若真是猴儿化形,也必定是受日月山川所珍,积万千功德之灵。当然,更妙的是家妻也姓左,这不正是老天让我何某人摊上这么个大机缘?作个保怎地了?说不得与左公子攀个远亲还是我得了大便宜呢!”

    何元思边说边笑,一时甚至有些合不拢嘴。十几年前的学生干个活,捡了个入世仙儿回来,这好阿九受了天赐还带着自己也蹭了满怀,这不得抓紧攀着。

    左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应该勉强算是个修行中人,硬算的话,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确实也可以算是个机缘。正巧这何先生也是个妙人,初见时他应该也并不确定自己是何身份,说起事情也直抒目的,短暂接触来看,认个朋友确实是不错的,自己一个三无人员有啥可挑的呢?噢,也不算三无,怀里还揣着一把子金银,山上还藏着个院子。

    左青放下茶杯拱了拱手:“如此我便愧受何先生大礼了。”

    “只是这又该如何入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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