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刘阿九族老爷家的先生
左青一手拎着前摆,越往外走,心头疑惑越盛,周边环境陌生,跟自己来时记忆完全匹配不上。
循着方向闷头走了大概小半个小时,左青终于踏上了方才远远望见的土路。站在路边,顺着下山的方向望去,这条路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从山谷窜出,宽成一条小河在右边伴着土路齐行。而前方土路却顺着山势一拐,穿过一道石桥跨过小河钻到左边。
左青微松了口气,有路就有明确方向,有桥有河,这附近就大概率有人或村落。
随着越往外走,周边的田地也渐渐多了起来,土路不时叉出几条窄而短的更小土路连着田埂,旁边不时还有白鹭从小河里跃身飞起,带起几只惊慌四散的小雀儿和几滴稀落的水滴。
此时左青已经可以看到远处依山傍水而建的各式瓦房,顺着小河看去,这些瓦房也显得错落有致。当然,最重要的是周边田里有人。
左青跨过窄短小路上了田埂,挑了个距离最近的中年大叔。只是到了近前却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那正插着秧的大叔放下装着禾苗的木托,拔着腿上前来,而后躬着身作了个揖。
“见过公子,公子有甚事?”
看着眼前卷着裤腿赤膊的黑壮大叔如此热情,左青一时语塞。
一路下来所见种种,左青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左青按捺住心中事,一时也顾不得怪不怪异,松开前摆,学着样子拱手回了个揖,:“见过大叔,大叔,这里是何地?现在是什么年?”
那赤膊的黑壮汉子一怔,他只是望见此人身着精细,眼看着他又从路上上田埂来,想上前来探探情况,若这公子有事要办,还能赚些工钱。
汉子看着眼前穿着精细长衫散发披肩的公子,知晓工钱大抵是赚不得了,但仍热情不减,依旧解颜而笑,道:“回公子问,咱这是刘庄哩,是什么年咱也不晓得,只听族老爷家先生说过,好像是什么德什么年哩。”
说起那族老爷家的先生时,汉子脸上露出一丝敬意,不知是敬那族老爷还是敬那先生。
左青闻言大概确定心中猜测,上山之前这里可没有什么村子。
于是左青又问:“那族老爷家的先生在哪里?大叔是否方便带我去找那先生?”
汉子听罢转头看了眼放在水田上的木托,面露难色,回过头来对左青说:“公子,您看咱这……”
左青恍然,人家的事还没做完,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于是微微拉开衣襟,低头从怀里挑出一块小块银子,法力覆指,捏出约莫尾指指甲盖大小一截,掏了递过去,笑道:“大叔田事稍放,先帮帮忙。”
那汉子面上喜色一盛,接过银子卷进裤带,拱手连作两揖:“哎!哎!公子稍待!”
然后转身又拔着腿返回去,将木托上所剩无几的禾苗胡乱往田里一塞,抬着木托上了另一边的田埂蹲下身反手一扣。
将木托扣在田埂边上,把木托残留的泥块磕进田里,又将木托浸入田水里左右一晃,抬起木托朝田里甩了甩,随后将木托和田埂上的几个摞在一起托起,两脚也轮着浸入田水里划了划,一系列动作无比娴熟快速。
只一小会那汉子便托着滴水的木托,快步沿着田埂朝左青走来。
到了左青近前,汉子憨笑着道:“公子莫怪,这秧托子是咱大伯家的哩,可不敢丢了。这时辰先生还上学哩,公子跟咱走,这边。”随后汉子缩着身越过左青,光着脚往路边站定,躬着身等左青。
左青闻言顺着汉子面向的方向走去,那汉子等左青先行后,托着秧托跟上,为了方便引路,只稍稍落后半个身子。
左青在前头走着,越走越尴尬,手也一时不知该放到哪里,于是便两手一揣,回头边走边聊了起来:“大叔怎么称呼啊?”
汉子落着身位走在左青身侧,见左青回头,笑着回道:“公子看路哩,咱叫刘阿九,您叫咱阿九就好,可不敢再叫咱叔哩。”
左青点点头,笑着回道:“阿九叔您也别叫我公子公子的,我姓左名青,您叫我阿青就成。”
刘阿九疯狂摇头,道:“可不敢再叫叔哩,左公子看着就是读了许多书的,将来要做大官的哩。”
看刘阿九那样子也就是托着秧托,不然怕不是连着手一起摆,左青笑容不变,也不强求,顺着话头说道:“我没读什么书,应该是做不了大官的,对了,那位先生呢?怎么称呼?”
刘阿九依言回答:“先生姓何哩,咱也不知先生叫甚,只晓得喊他何先生,何先生是早些年族老爷请回来给家里娃儿上学的。族老爷仁义,咱庄里娃儿十岁前都可以去听课哩。咱小时候沾了族老爷的光,也跟着上了几月学哩。就是咱上了这么久学也只晓得画自己名字跟咱爹的名字,咱爹觉着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缺人做活,咱就没上学哩。说起咱族老爷,那真是一顶一的仁义……”
刘阿九话头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左青听着一边点头一边笑,那股尴尬劲总算缓过来了。也从刘阿九话里听出来不少意思,方才说起族老爷家先生时露出的一丝敬意是源自他口中的族老爷。
于是左青开口打断:“这族老爷是?”
听到左青说话,刘阿九话一顿,脸上尴尬地笑着回道:“族老爷是咱刘庄族长哩,左公子莫怪,咱庄子好久没来过生人哩,咱话忒多了。”说完刘阿九朝着一条铺了石子的上坡的岔路偏了偏头:“左公子,这边走哩。”
左青点点头转向岔路,然后又笑着摇摇头:“您别多想,我没那意思,只是觉着这族老爷怀瑾握瑜,好奇问问。”
刘阿九没听懂,只好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更尴尬了。
好在走了没一会也到了学堂前,学堂连在一座大院子旁,那院子占地极大,一眼过去看不完头尾。学堂正前是一块大空地,石子路从空地前横过往大院子去了,空地靠着学堂的角上栽了一棵约莫两个成人才能合围的大树,树冠从墙头伸了进去。靠着石子路这边的空地角上则是一截一人围抱不过来的树桩子,桩子高约与左青齐腰。
刘阿九松了口气,将秧托儿放在树桩子边的地上,指着树桩子说:“左公子,咱到哩,您在这坐会,咱去找一下先生哩。”
说罢,刘阿九跑到学堂敞开的大门前将头探进去左右望了望,随后笑着钻了进去。
左青闻言顺势撩起后摆坐在树桩上。
不多时,刘阿九从学堂出来,小跑到左青面前,手抓着裤带搓了搓,尴尬地笑道:“咱忘了咱没穿上衣跟鞋子哩…好久没挨先生骂了,今天又尝到味哩。左公子,先生让您进去哩,正堂有椅子可以坐,先生马上下学哩,您在正堂坐会等先生就好,咱先回去干活哩。”
说罢刘阿九将卷在裤带里的银子掏出来就要塞回给左青。
左青见状失声笑了出来,知道刘阿九怕因为他挨骂的事影响自己在学堂先生面前的印象。于是笑着接过银子,然后扣在手心,弯腰将秧托儿抬起,顺势起身递给刘阿九。等刘阿九接过秧托儿后学着样将银子卷进他的裤带里,说道:“您收着就是,这是您带路的报酬呢。”
刘阿九笑容瞬间放开,抬着秧托儿不停想要躬身:“谢谢左公子哩!谢谢左公子哩!咱就回去干活哩,左公子您快进去罢!”
左青笑着点点头,看着刘阿九转身离开,也同时转身要朝学堂走去,抬头却见一风姿绰约的先生站在学堂门口抚着须微笑,见左青目光探来,那先生便冲着左青拱了拱手,然后作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左青见状也朝那先生拱了拱手,然后一手拎起前摆迈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