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密谋
舒羽回到小院时,刚好是下午申时左右。
她快步走进厅堂,将几个案桌拼在一块儿,再让玄武走过去,透明的玄武径直穿过比它四鳍略矮的案桌,调整好方位,微微蹲下,然后化作点点源力碎光消散。
左川竹便稳稳地趴在了上面,舒羽则轻轻地把左川竹翻过来。
接着她从容囊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白酒和几条干净的手帕,又去厨房拿来一个陶碗,往碗里倒了一大半的酒。
然后再把手帕叠成长条状搭在碗沿,做好这些后舒羽把陶碗等物品放在一旁,开始观察左川竹的伤势:大部分伤口已经因为当康的治疗把血止住了,并且左川竹的双腿和腰腹部几乎没有血迹,但是双臂和肩膀处的血污最多,而且大部分的衣物都已经被撕碎。
舒羽从自己的寝室中找出一把剪刀,用白酒清洗过后一小点一小点地剪开左川竹肩膀处的衣物,剪完后又顺着他的衣袖剪到头,露出他的手臂,接着再以他肩膀和胳膊的衣物交界处为起点,沿着左川竹的躯干两侧剪开衣服,最后舒羽轻轻捏住左川竹双肩处衣物的衣角,慢慢揭下,露出左川竹布满污血的胸膛。
舒羽看着那些被血污覆盖大半的伤口,忍不住说:“流这么多血还能活下来,命真硬。”
说着,她拿起一侧在酒中浸了一段时间的的手帕,缓缓擦拭左川竹身体表面的血污。
擦了能有半个时辰,舒羽终于把左川竹的肩膀、双臂、胸膛、面部和颈部给擦干净了,然后她随手拿过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静静休息,看着左川竹身上数不清的大伤小伤,舒羽不禁默默感叹:他是真的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啊。
不过幸好当康就在意空间里,及时控制住了他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不然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好说。
舒羽不经意地看向左川竹俊美的脸庞和健壮的肌肉,竟感到面部有些发热,她之前看左川竹那文弱样以为他是个公子哥,没想到人家把身体锻炼的这么好……
舒羽急忙甩甩头,在心中坚定地对自己说:“不行!你要冷静!你还没见到他,不能这么容易被诱惑,而且万一是左川竹故意不醒呢?你这不就上钩了?”
舒羽这么猜是有原因的,虽然左川竹受了很多伤,战斗也损耗了他大部分的气力,可当康的治愈能力不至于让左川竹躺这么久还不苏醒。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小时候的自己一个人上山采药去卖钱,爬坡时脚下一滑便直接滚到了山脚,她小腿摔得全是血,甚至当时她都感觉不到自己有小腿。
就在她绝望到想要自杀时,当康出现了,用带有草药汁液的水源力直接在几息之间治好了她的腿伤,当康用来治疗左川竹的药草数量是当时救他的两三倍,又用的是坎源力,他的伤肯定早就治好了。
只是到现在还没醒——舒羽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她急忙去摸左川竹的颈部,脉搏还在,呼吸也均匀,或许是他太累了而已。
舒羽没多想,打开拿在手里的瓷瓶,用另一条干净的手帕蘸着里面的药粉正要给那些往外渗血的小伤口上药时,一只似羊脂玉白的手突然抓住了她。
舒羽一惊,转头看向那人。
眼含波明、蛾眉朱唇、鬓发轻飘、圆圆的鹅蛋脸上尽显温婉之气,如果不是探查不到她真正的实力,说她是一国公主舒羽也会相信。
女子松开舒羽的手腕,看向左川竹,说:“你用空间源力查看一下他的身体内部。”
女子软糯的声音似乎有种抚平人内心感情的能力,这不是语言源力,因为舒羽没有接收到任何精神源力,但却会不自觉地按她说的做。
舒羽用空间源力查看过左川竹的身体内部过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左川竹五脏移位,皮肤下的肌肉更是支离破碎,就像是他的身体内部发生了爆炸一般。
舒羽忽然想起一位故人,舒羽在他体内也看到过这种伤势,但如何治疗舒羽并不知晓,所以对于左川竹的内伤,她无能为力。
齐霜似乎看出了舒羽束手无策,便说:“你先出去一下吧,我给他疗伤。”
舒羽点头,走出小院,虽说她和左川竹比较熟悉,但还没到事事都要问清楚的地步,况且舒羽也不知道左川竹是否认识齐霜,不过看左川竹不顾死活的打法,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舒羽轻笑一声,拿上竹筐前往当康山,准备给左川竹采些草药作为补偿。
……
齐霜盘腿坐在地上,在自己的容囊里找到一个瓷瓶,拿出并将其打开,倒出一粒丹药,小心翼翼地放进左川竹口中,丹药入口即化。
齐霜用本炁牵引着左川竹体内的血液,使其快速流动,让药液浸入左川竹的肌肉与经脉,发挥药效。
齐霜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估计药效发挥完后再次查看左川竹体内,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然后她把舒羽剪开的衣物揭开到左川竹的中丹田处,用李枫教给她的口诀加固对鬼的封印。
左川竹因加固封印导致额头处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齐霜看着紧闭双眼、眉头微皱的左川竹,心疼感油然而生,既心疼他要承受鬼意和煞气的侵蚀,又心疼他的身体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齐霜在进行封印时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左川竹体内的鬼在不停反抗,而且这鬼反抗的力量很强,让齐霜都有些顶不住,但左川竹仅凭肉身便能撑住,而且还只是出了些汗。
齐霜加固完封印后,走出厅堂,到院子里打上一桶水,烧开,兑凉水,她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便将自己的干净手帕打湿,把左川竹出汗的上半身重新擦拭了一遍。
擦完后,齐霜随手捏了一把左川竹的脸,嘴角微勾,轻道:“就当是给我的报酬吧”
然后齐霜给左川竹披上一层薄衣,再把他抱到侧房,将之前准备的衣服叠好放在他的左手边,把窗打开一个小缝,将无垢挂在门把手上,最后走的时候轻轻将门带上。
齐霜看舒羽不在院子里,便去了小溪对岸的荒废学堂,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将这里作为住处,如果左川竹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能及时发现,保证左川竹的安全。
……
舒羽挖完草药,往山脚走去。
经过石墩时,当康也正好路过,舒羽见它身后跟着几只小蛊雕,便和它打了声招呼,当康也朝她“哼哼”两声,舒羽有点惊讶,问:“你决定要把坎灵交给他了?”
当康点点头,又向舒羽哼了几声,舒羽对点点头,回答道:“好,我回来告诉他,来这里找你。”
当康听到舒羽的回答后便加快脚步离开,舒羽也背着满满的竹筐回到了小院,她将草药分好类,把有用的部位分离出来装进不大不小的布袋里,最后把袋口系好。
走进侧屋,见左川竹还在休息,就轻手轻脚地放在左川竹枕头边,她又考虑到左川竹可能会睡很长时间,便把当康要将坎灵给他的消息写到纸条上,用布袋压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有看见齐霜,只看到了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厅堂,她感觉心中暖暖的。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她是男的,说什么也要把齐霜娶回家。
舒羽打心底羡慕左川竹,要是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她叹口气,走出厅堂,进入灶房,开始准备明天要用的贡品。
……
天色暗下来,一道虚影掠过树林,跃动几下后在倒塌的洞口前停下。
“坎灵不在了。”
虚影自言自语,化作雾气消失。
……
屈氓走进自己的寝室,把官印放在李枫面前,然后在对面坐下。
李枫收好官印,笑着说:“多谢屈将军了。”
屈氓面无表情地问:“你有把握让他死于意外吗?”
“呵呵,没有十成的把握我是不会来找屈将军您的。”李枫回答。
屈氓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毕竟除了你,我也没别人可以相信了。”
李枫微笑,问:“恕我多言,屈将军您为何不找靳大夫商量此事呢?我看他也对楚王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屈将军让他来做这事,再趁机杀掉他,把罪名扣在他的头上,既可以避免被别人怀疑,又可以收获威望,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屈氓冷笑一声,说:“靳殇那个小人只会顾着自己的利益,给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做,况且我只是个粗人,不懂你们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我只关心我麾下的那些弟兄,他们不该死那么早,也不该连个墓碑都不让有。”
说着,屈氓暗暗握紧双拳。
李枫对这段过往有些了解,但不怎么知道其中的细节,于是他顺口问道:“屈将军,您说的这几位将士,是两年前那场与巽国的比武中牺牲的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您详细地和我说一下吗?”
屈氓点头同意,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只不过委屈了那几个弟兄……”
……
两年前,巽国国王齐宣不知为何突然给楚怀下了一封战书,要求在边疆交界处举行比武,楚怀应战,他与屈氓定好到时会亲自前去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但比武那天楚怀却整整失踪一整天,可比武还要继续,对方军队有亲自出征的巽王齐宣鼓舞自己家的将士。
相比之下,坎军士气有些低落,虽在气势上稍逊一筹,但屈氓仍尽力勉励士卒,增强他们的信心。
双方对对方的实力都有比较清晰的认识,因为边疆时常发生冲突,再算上巽国趁灾祸发生时攻下郑国,也夺走了楚怀与郑国国君先前约定好的要割让给坎国的城池。
自此楚怀与齐宣结怨,作为与楚怀同宗同族的亲室,屈氓明白这次比武的重要性,所以他和要去比武的士兵做了详细的计划。
尽管那几个人只是最普通的士卒,可屈氓仍旧非常看重他们,向他们承诺:若是他们战死疆场,就亲自为他们立碑。
屈氓只当这是句玩笑话,因为坎军的单体作战能力要比巽军不知强了几倍。
这几位将士虽都签署了生死状,但也没有把其完全当真。
但意料之外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一天上场的巽国士卒实力强劲,身体周围还有黑气环绕。
屈氓很疑惑,巽国士兵什么时候开始修炼了?
于是他对其探测了一番,既不是源力,也不是煞气,应该是秘法一类的效果。
比武——坎国完败。
但打到一半时,屈氓气不过去找巽国的将军,那将军说战书上只说了让士兵对战,并没说不让用秘法加强士兵实力。
屈氓知道自己上当了,想要投降停止比赛,可那几位士兵没有听他的命令,直至战死。
完败的消息传到楚怀耳朵里,楚怀根本不听他解释,直接“赏”了他五十大板。
那几位士卒的亲族也受到了牵连,轻一点的是罚了他们十年的徭役,重一点的则是直接入狱。
屈氓无法阻止楚怀,只能为那几人偷偷立碑,但楚怀得知后立马派人将石碑打碎,又把几人的尸体挖了出来,并收回了屈氓的兵权。
楚怀甚至发布诏令:不准有人给他们立碑,违者砍头!
讲到最后,屈氓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错不在他们,可我还是没能完成承诺。”
李枫静静听他讲完,观察到屈氓不知何时双拳已经紧握。
他起身长拜,以表示对屈氓的敬意。
屈氓连忙站起,扶住李枫,对他摆摆手,说:“李使者不必如此,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要谋权篡位的将军、奸臣罢了,受不得李使者的长拜。
李使者快回去休息吧,以免引起别人怀疑。”
“好,鄙人就先告辞了。”
李枫作揖过后,离开屈府。
屈氓无奈地笑笑,摩挲着腰间刻着那几位士卒姓名的木牌,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满满一碗,走出寝室,郑重地说:“弟兄们,你们马上就可以瞑目了。”
说着,屈氓把酒均匀地倒在地面。
晶莹的清酒似星河洒落化作颗颗珍珠,滴在地上,也掉进了他的心中,化作悔恨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