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苦水孽缘
胡一楠走后,陈保长便“欧欧”吼叫,奋力挣扎。住在另一侧北厢房的童养媳翠儿听到了动静,心惊胆颤进了西厢房。见那场景,吃惊不小,慌乱帮两人解开了束缚。二房陈方氏解脱了束缚,把那一股怨气全撒在了翠儿身上,抬手就搧了翠儿一记大嘴巴子,用方言骂道:“睏(福州方言:睡)死死啰,整日`食饱睏,睏饱食(福州方言熟语:吃饱睡,睡饱吃。讽人吃无所事事),猪呐?”
陈保长心疼翠儿,把陈方氏一把推开,用方言说:“有翠儿甚乇干过(福州方言:关系)?胡搅蛮缠。”翠儿没敢争辩,眼泪汪汪的,一扭身,就跑了出去。
待天色微明,陈保长差人前往市区国军106军318师二团五营驻地,向长子陈福民通报了家中遭劫一事。营长陈福民向团长廉忠康告了假,开了一辆美式吉甫车,带了两名随从,急如星火赶回了家中。
陈福民问明了昨夜家中遭劫一应情状,见家父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当下踏实了几分,幽幽说道:“此人来得蹊跷?既不是劫财,也不像寻仇,更不是劫色,就劫走了一张‘全家福’,意欲何为?有意思啊。”
陈保长争辩道:“怎见得不是寻仇?人家可是说了,说你的队伍端了人家土匪老巢,杀了他几十号兄弟,他钻了山洞逃脱,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陈福民说:“我的队伍是正规军,一向只跟共党军队作战,杀鸡焉用牛刀?剿匪,那是地方保安队的事。”身旁两位随从,听了长官一席话,也附和着笑笑。
陈保长一脸懵懂,用方言嘟喃道:“丫奇怪,人家说得可是有鼻有目睭(福州方言:眼睛)。”
陈福民目光辽远,说:“此人不为寻仇,但我肯定,他是因我而来。”
陈保长问:“何以见得?”
陈福民说:“人家不是说了嘛,`旧账未清,不可再添新债’,意思还不明白嘛?”
此时,翠儿用一个托盘,端了几碗鸡蛋挂面进来。陈福民招呼随从落座,说:“来来来,填饱肚子。”
陈福民“唏溜唏溜”把一碗鸡蛋挂面吃了个精光,用手背抹了抹嘴,问:“这人面貌能记得吗?”
陈保长说:“一直蒙着面,面目上确实看不清楚。不过,听那人口音,应该是你驻防过的那陕西地方人?”
陈福民面带疑惑:“陕西人?”
陈保长说:“是呀,我也奇怪?他一个陕西土匪,怎么跑到我们这地方来啦?”
陈福民思忖着:“陕西一地,现多为共党地盘,混不下去啦?”
身旁的一位挂上尉军衔的胖参谋附和了一句:“听闻共党剿匪,那就是一个大开杀戒,斩尽杀绝。”
陈福民说:“嗯,土匪为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一法。非如此,难保江山太平。”
陈保长一脸愁苦,嘟喃了一句:“那现如今,毛势况(福州方言:境况不好)呐?何去何从?”
陈福民也是一脸凝重:“早做安排吧。”见后母正在家中的菩萨龛前跪拜烧香,他鄙夷一笑,又说,“`毛煞甲,神仙菩萨’(福州方言熟语:没出息的人才整天求神拜佛),事到如今,求神拜佛,无济于事。”
陈保长听得长子这一番说辞,一时无语,面露愁苦之色。
陈福民将家父拉至里屋一角,附耳道:“福建战事,不会太久,父亲要早做安排。”
陈保长大惊失色,问:“不是还有十几万大军嘛?”
陈福民“哼”了一声,说:“东北的近百万大军如何?上海的数十万大军又如何?现如今,上峰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罢了。”
两人郁郁寡欢回到了正厅。
陈保长分了烟给陈福民的两位随从吸着,自己也撮着烟丝,吸起了水烟袋,问:“让你找找你二弟,见了他人没有?”
陈福民“唏溜唏溜”喝着盖碗茶汤,说:“见到了,没出息的家伙,跟一个女人鬼混着呢。”
“女人?”陈保长问,“长什么样?”
陈福民说:“眼睛大大的,细眉毛,抹了猴屁股嘴唇,屁股一扭一扭,一看,就是个骚货。”
“去(福州方言:完了)——”陈保长惨叫了一声,用方言骂道,“这女人,就是间壁(福州方言:隔壁)厝那个狐狸精呀,陈福贵这个孽子,辱没家门啊,`田坏一季,姆坏一世’(福州方言谚语:田种不好,只坏一季;娶妻不好,坏了一世),造孽呀!”
陈保长早已风闻,说这女人和其儿子陈富贵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似有奸情。有人见过,两人在麻将馆、玉米地里亲嘴摸胸,撅臀露腚,干些龌龊勾当。都传,这女人有“克夫相”,粘上哪个男人,这男人必是家破人亡的结果。还说,这女人住的“鬼屋”之所以闹鬼,是因为这女人本是“蜘蛛精”,一两年时间,便要回归原型吸食人血,方能维持人形……
想到此处,陈保长哭丧着脸,几近哀求,说:“你这当哥的,又掌控着队伍,就不能对你这弟弟严加管束啊?!伊者`毛定诸娘’(福州方言:她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毛定诸娘,不安分、风骚的女人),‘养囝无腹脐’(福州方言熟语:生个孩子没肚脐眼),早晚连累家人……”
陈福民若有所思……